「幹嘛沒精打彩的,小乖?」
來了半天只被人視作空氣,湛家爺爺終於忍不住開了腔。
「沒啥……」童顏沒看人,嗓音淡淡的回應,「我只是想不通一件事情。」
「想不通啥?」
另一旁的湛家阿叔放下水煙袋,很開心自己能有件事可做,就是幫侄女解惑。
「人,活了一輩子究竟是為了啥?」
「那還用說嗎?」湛家爺爺沒好氣的斜睨孫女兒一眼,「當然是為了成仙囉!」
「那成了仙後呢?」
「再去成佛呀!」是湛家阿叔理所當然的回答。
「那咱們祖宗裡究竟有幾個是成了仙或是成了佛的?」
呃,答案不可考,無法作答。
童顏繼續發問:「其實所謂的想成仙成佛怕多半是為了想逃避現實吧?好,就算真能成仙成佛,那麼再然後呢?又能做什麼?」
湛家兩位長輩再度被問傻,只好一致的低下頭用水煙袋搔了搔頭髮,沒作聲。
「我說小乖呀……」安靜了半天後,按例又是湛家爺爺先忍不住開口了,「妳這次回來後,變得好怪。」
「不但怪……」湛家阿叔接口,「而且妳的心……」
「不許偷看我的心!」勃惱的轉頭,童顏甚至變了臉色,「別忘了祖規,除非對方同意,否則自家人絕不許偷看自家人的想法。」
「還需要看嗎?」湛家阿叔聳聳肩,沒好氣的又啪嗒啪嗒的抽起水煙袋。「世上所有的女娃兒若會有那樣失魂落魄的表情時,多半是談戀愛了。」
「我沒有!」
童顏大聲反駁,卻無法控制的紅了臉,也不知是被冤枉氣的,還是心虛讓人給說中了。
「好好好,沒有沒有,沒有就好!」
湛家爺爺嘴裡說著哄孫女兒的話,還沒忘了呵呵笑兩聲。
「沒有最好,否則日後妳可不能再同咱們一塊飛越雪山縱走,飛越三江並流,甚至也不能再同咱們一塊這樣坐在樹上納涼抽水煙袋了。」
「我不抽煙的。」童顏悶悶提醒。
「遲早妳要抽的。」湛家阿叔陳述一項事實,「像咱們那些個沒嫁人的姑姑、姑奶奶、曾姑奶奶、太姑奶奶,哪個到後來不是人手一根煙的?就因為日子過得逍遙,太閒,甭為生計奔忙,又甭為丈夫孩子操煩,不抽點煙,不找點事做,還真是日子難熬。」
「所以說……」童顏翹首望著遠方,像是問人又像是問自己。「就算真能當上神仙也不一定保證就能夠永遠快活?凡人的生活雖說會被柴米油鹽等現實問題包圍住,但又何嘗不是另一種能因此而找到生活目標,甚至是藉以感受到存在價值的方法?雖然,會活得比較辛苦一點。」
湛家阿叔探頭,越過童顏看向湛家爺爺,「阿爹,您聽得懂嗎?」
「不懂!」湛家爺爺翻翻白眼搖搖頭,「一點也不懂。」
「小顏侄女呀!」湛家阿叔出聲勸人了。「妳幹嘛要整日這樣東想西想,自個兒鑽進死胡同裡?妳回家了,特異功能恢復了,妳姆媽也不生妳的氣、不趕妳走了,那妳幹嘛還不快點回歸到原來的生活軌道裡?還妳原本的清心自在?」
是嗎?
她回家了嗎?
童顏心一抽,猛地想起了阪本慶太的話—— …
有我的地方才是妳真正的家,而不再是那個香格里拉!
就是因為這樣,她其實並沒有回到她真正的「家」,所以她才無法快樂,也無法再和從前一樣,清心自在的過活?
「說起妳回家的這檔事呀,侄女今兒個能安安妥妥的坐在這裡賞風景,阿叔的功勞可不小啊。」湛家阿叔得意的笑。
「若非那時候我偷聽了妳姆媽的心音,知道了她和那板凳小子私下聯絡過幾回,居然還答應和他一塊瞞妳,不讓妳知道危機已解除,不讓妳知道那幫壞蛋早已改行去賣牛肉麵了,她甚至還從人家瑞士銀行裡拿了一筆聘金,咱們可都不知道妳一個人瞎了眼,孤零零的在與咱們僅僅一海之隔的台灣,還當妳還在賭城呢!」
「是呀!是呀!」提起那一回的大冒險,湛家爺爺笑得嘴都快咧到耳邊了。「所以我們偷渡去了台灣,又再將妳給一塊偷渡了回來。」
沒錯,偷渡!這正是她回家的方法。
那天晚上她和阪本慶太鬧翻,他苦尋她不著,事實她卻是躲在公園裡的樹上哭了一個晚上,可到底哭些什麼,她其實也不太懂,只是很慌、很怕。
那時他的示愛來得太過突然,表達得又太過激烈,她一時之間不但不能接受,甚至還會害怕。
她怕那個樣子的阪本慶太,更怕那個受到了他的影響,而變得陌生的自己。
她躲在樹上哭泣,最後不是阪本慶太發現她,而是她已經恢復了一半的感應力將恰在同一座城市,搭著漁船偷渡過來找她的爺爺和阿叔,給吸引了過來。
然後,她跟著他們回家。
然後,她的眼睛和特異功能都恢復了。
然後,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那一夜之後,她沒再見過阪本慶太。
那一夜之後,她對他的思念卻像滾雪球一般,與日俱增著。
最可笑的是,她雖然思念他,思念的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但看不看得清楚其實無所謂,因為更重要的,隸屬於相思的因素是他的大笑、壞笑、玩笑,以及那瘋狂到叫人害怕的深吻。
這些都是她根本不需要去看清,就能夠感覺到的。
偶爾她會用手指梳著自己的長髮,閉上眼睛,想像成那是他的手指,在藉著這樣的觸碰,來與她談情說愛。
也是在那時她才明白他為了她,去辦了兩支手機的用心。
原來在思念著一個人的時候,一個按鍵壓下就能聽到對方的聲音,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呀!
她甚至想起了喬舞曾經說過的話,然後終於想通了是他,一直都是他在包容著她,在改變著她,在試圖融化她。
以胡鬧掩蓋真心,用玩笑粉飾真情,用習慣接受來敲碎她的玻璃心?這些全都是他在表達著愛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