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的漆黑,江湖發覺自己居然在顫抖。會不會是月色在裡面?月色會不會在裡面等他?他真混蛋,回到客棧後居然沒想到來這裡看看,這裡離客棧很遠,又這麼隱蔽,也許月色真的在裡面住了快一年而他不知道。
激動的鑽進洞裡,只見一處被鋪了一層乾燥的細沙,角落有一些碗罐什麼的,可是卻沒人,他的心慢慢冷卻下來。難道不是月色?他坐在洞裡像賭氣一樣決定等住在裡面的人回來。日影慢慢西斜,他沉默的等著,五年都等過來了,多等這些時候算什麼?
終於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皺眉,月色的腳步向來比風還輕,這個人不是月色。終於那個人到了洞口,看到木樁被人推開,連忙進來查看,一見到江湖似乎被嚇了一跳,倒退了幾步轉身就想跑。江湖連忙追上抓住他,這才發現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
「放開我!放開我!小心婆婆殺了你。」
少年拚命的掙扎,樣子很是狼狽,應該是來躲避仇殺的。江湖很失望,又氣這少年讓他的希望落空,於是毫不客氣的把他按在樹上問話,「這裡誰讓你來住的?」
「你是誰?管這麼多幹什麼?」少年發覺他好像不是追殺他的那些人,於是放鬆下來。
「我是這裡客棧的掌櫃,在我的地盤想白住啊?」他鬆開小鬼,給他一記爆栗。
少年揉揉頭,沒好氣的回答,「還不是你的店又破又貴,我沒錢只好住在這裡了。」
江湖打量著他,確定沒在客棧裡見過他。這裡附近都是老鼠、毒蟲和不能食用的野草,難道這小子自創了獨特的生存方式,要是被其他人也有樣學樣,他的客棧還有生意嗎?
「你平時吃什麼?」
「吃野菜啊!」少年白他一眼,都是他把飯錢定得那麼高,自己根本吃不起。
江湖抓過他的衣襟,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感覺有點熟悉,但他只是怔了一下,接著又冷笑道:「你騙誰?這裡的東西全都有屍毒。」只有一個地方沒有毒,但是一般人不會知道那地方的。
「誰說的,沿路邊兩步之內的都沒毒!」少年被他抓離了地面,掙扎著想下來。
聞言,江湖楞住了,這個秘密除了客棧裡的人,沒別的人知道,而他可以肯定他們不會莫名其妙告訴一個陌生人。
「是誰說的?」
「是婆婆。」
又是婆婆?這個婆婆真厲害啊!不但搶了他和月色的地方,還知道怎麼在鬼林生存。忽然他又抓起少年,激動的問:「那個婆婆長什麼樣?是不是很漂亮?」
少年奇怪的看著他,「她是個婆婆,樣子有點可怕,實在說不上好看。而且我並不經常看到她。」當初他在夜裡因為沒處去,而絕望的在林中哭了起來,那個婆婆像個惡鬼一樣出現在他面前把他嚇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這個洞裡了。後來他餓得差點去吃毒蘑菇,那個婆婆猛地又出現的打落蘑菇,並告訴他哪裡的野菜和蘑菇能吃。
「她……年紀很大了嗎?」
江湖失魂落魄的問著。又錯了嗎?
「是啊,我覺得她看起來很老了,渾身都是皺紋。」
江湖仍是不死心的又問:「你知道怎麼見她嗎?」
少年忽然大叫,「婆婆!」然後衝向江湖身後。
江湖轉過身來。那是一個矮小的老太婆,身體佝僂成一團,露出的皮膚可怕得交織著皺紋和傷痕,渾身沒有半處像月色。
他的心情彷彿也跟著天色暗下來了。
老太婆打量了半天沒有開口,只是從凌亂的發後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他,他失望的問道:「妳就是他的婆婆?」
老太婆沒有回答,但是眼神奇異的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種莫名的憤怒。那少年趁機躲到她背後。
「請問妳在這洞裡,有沒看過一個很漂亮的姑娘?」他不死心的問著。
那老太婆還是沒回答,只見她忽然像是蒼老了許多般,開始沉入悲涼中。
江湖無奈歎了口氣,心想她或許是個啞巴,於是對他們說明,「婆婆,你們住在這裡是不行的,有什麼事情我可以幫你們解決,不需要躲在這裡。」
老太婆悲哀地盯著他很久,然後一言不發的把身後的少年丟了出來,之後便轉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婆婆!」少年想追上去,卻發現已經看不到那瘦小的身影了。
江湖抓起少年,像拎小雞一樣把他帶回了客棧,然後交給店小二。要是盤問下去,八成又是滅門報仇之類的事,他打算明天東伯男回來的時候把這小子丟給他處理。
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躺在床上的江湖煩躁的翻身。
他其實並不介意這些人在鬼林露宿,畢竟他們都堅持不了三天,這兩個人可能是唯二的意外,可是為什麼總感覺好像有什麼被忽略了呢?忽然他坐起來思索著,他能聽到任何人的氣息,但是唯獨聽不到妖巫族人的。而今天晚上那老太婆出現的時候,他幾乎一點也沒覺察到。
想到這裡,他翻身下床去店小二房裡揪出那小子,在窗口就著月光逼問他,「你婆婆平常就是那個樣子嗎?平時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少年打著呵欠回答,「我說了我也很少見到她,但每次她都是那個樣子。要說奇怪,那就是她喜歡盯著我的眼睛。」
江湖顫抖著捧起他的臉,少年抬眼,窗外的月亮映在他的眼睛裡,那雙眼睛很熟悉,因為他曾在水中、鏡子裡看過千萬次。
這少年的眼睛幾乎和他一模一樣。
江湖想起他和月色第一次見面時,她捧著他的臉說:「月亮在你的眼睛裡。」
他鬆開手摀住自己的臉。為什麼沒發現?為什麼沒發現?他跳出窗外拚命的跑向那個洞。在漆黑的洞裡什麼也看不到,他於是細細的把洞裡摸了好多遍,一直到天亮,他疲倦地倒在沙子上。摸到角落的罐子,遲疑了一下,他拿起來搖了搖,發現裡面有東西,走出洞倒出來,卻只掉落一些垃圾。他一一翻看著,有幾片炭條,還有幾張迭得整整齊齊的白色方塊,攤開來是幾張沾了墨污掉,寫滿字的草紙。那是當初他胡亂編排名錄時抄給東伯男的大綱,因為沾了墨就丟棄了;還有個布條,是有天下雨他綁褲腳時覺得太長割下的;最後一樣東西細細的像是頭髮。他就著晨陽看過去,那是十幾根頭髮編成的小辮子,頭髮有長有短,髮色也是兩種交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