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苦惱的坐在客棧的台階上,遠看他的背影就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
掌櫃撥打算盤的手指停下,輕輕的搖了搖頭,「三木,你打算坐到什麼時候?」
原本坐在台階上感歎自己身世堪憐的三木猛的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回店內。
「少爺!」那聲音明明就是他們家少爺啊。
「從今天起喊我掌櫃。」
「哦。」三木愣愣的點頭,「掌櫃。」
「會當小二嗎?」
「會。」
「那就留在這裡當跑堂的吧。」
就這樣「小店」收留了被主人遺棄的小書僮,他從此在秋梧鎮落下了根。而「小店」的掌櫃打那之後便很少在人前露面,據說他當日受了不小的驚嚇,生了一場不小的病,一直纏綿病榻半個月之久。
人,總是善忘的,漸漸的鎮上的人對那日發生在「小店」的江湖械鬥也慢慢淡忘了。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小店」夥計三木領取了自己的工錢,背著一隻簡單的行囊離開了秋梧鎮。而在他離開一個時辰之後,從「小店」的後門走出一位荊釵布裙的少女。
越是普通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所忽略,所以沒有人去注意到這名少女的離開。
*** *** ***
自古便有天下武學出少林之說,所以江湖人無不對之肅然起敬。
「溫施主,這邊請。」灰衣知客僧口氣非常恭敬,將一位錦衣公子迎進了廟門。
錦衣華服、面若冠玉、身姿挺拔的錦衣女子,唯一與他那卓爾不群的氣質有所出入的是他咬在嘴裡的那枝帶露荷花,讓他在不經意間染上了幾許放蕩不羈。
走馬看花的走過莊嚴肅穆的廟宇殿堂,最後在一處偏僻的院落停下腳步。
「就是這兒?」他揚眉,有些質疑。
「本門住持讓弟子領施主到的地方確實是這裡。」
「那你走吧!」溫學爾嘴角詭異的微揚,笑咪咪的目送知客僧離開。
院門上的紅漆有些斑駁,但還不至於陳舊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他盯著那扇門像是有一生一世那麼久,卻遲遲沒有上前去敲門。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在經歷了多年被人惡整的洗禮後,他絕對有小心謹慎的理由。沈七巧的話,通常說出口都必須要打個對半才行,而這一次,他不確定對半究竟夠不夠。
表面看來越簡單的事,最後證明往往越不簡單,眼前的這扇門看似平常,說不定大有玄機,他鳳目瞇了又瞇,然後足尖一點直接翻牆入內。
一片銀針迎面飛來,他急忙閃躲,於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順勢拔起。
但百年古樹的濃密枝葉間又疾射出兩截巨木,來勢洶洶,情況十分凶險。
騰飛在空中無處借力,他急中生智,手中荷花飛擲而出,身形如電,足尖在荷上輕點,再次騰空而起,巨木自腳下飛過相撞墜地,發出砰然大響。
還來?腳步尚未站穩,一張大網已從天而降,這讓行走江湖如平地的溫學爾也不由得大驚失色,這樣的連環機關,還真是讓人膽戰心驚啊。
宛若疾風中一片枯葉般飛旋而舞,安然的旋出大網的籠罩之地,額際之上已然沁出一層薄汗,這回顯然小師妹玩得更高竿了,功夫要是稍弱恐怕非死即傷。
緊蹙著雙眉朝四下張望,這邊動靜如此之大,裡面的人總不會一點兒都沒聽到吧?可是,人呢?
「溫少爺!」一聲驚呼從空中響起,下一刻便聽到一聲慘叫。
電光石火間,溫學爾已將人從大樹之上揪了下來,毫不客氣的摔到地上,惡狠狠的瞪著他,「三木——好久不見——」真是字字從牙縫裡往外擠啊。
三木苦著臉,「不如不見吶。」
「機關是你操縱的?」
瞄著溫學爾極度不友善的目光,三木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說:「這是少爺設計的,我只是負責查看是誰不長眼誤闖機關。」
眼見某人的俊臉馬上就要大變色,三木急忙補上一句,「您從正門進來就不會觸動機關了,誰知道您有門不走要翻牆……」聲音中斷在溫學爾陰狠的瞪視之下,他害怕的嚥了口唾沫。
「她呢?」還沒正式嫁給他,就要謀殺親夫啊,她可真狠!
「少爺在後院。」三木明智的沒有把主子正在幹什麼講出來,當務之急是小命要緊啊。
後院比前院要荒涼得多,也顯得詭異的多,就算此時從旁邊冒出個鬼來都不足為奇。即使荒涼,但是地面倒還乾淨,整潔的青石小徑與兩邊無人修剪的蓬蒿居然有種相得益彰的和諧感。
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流洩下來,落在半跪於樹下的人身上,長髮有些凌亂的束在頭頂,連她身上的衣服都顯得有些髒污堪,可是她卻像毫無所覺般專注於面前那一隻木輪。
輕輕的、慢慢的接近,他不想打擾她的專注。
距離她還有三丈之地時,突然間暗器鋪天蓋地的湧來,就像蝗蟲過境般恐怖。
「三——木——」咬牙切齒的叫聲響徹雲霄,他居然敢在背地裡擲刀子,這回要是饒了他才有鬼。
忙碌的人影驟然停頓下來,如同定格一般,慢慢的回過頭看到來者時,眸中劃過一抹驚訝,但更多的是溫學爾不能理解的東西。
「他到底是怎麼照顧妳的?」在看清她消瘦的面容時,溫學爾有種想殺人的衝動,目標的不二人選就是一名叫三木的書僮。
唐平平緩緩的眨了眨眼,似乎仍處在震驚中。
他很想靠過去,但是他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他才明白小師妹臨別之時那記弔詭的目光所為何來。在唐平平所擅長的領域中,她是最致命的那朵罌粟花,與以前的差別只在於那朵花是否是綻放的。
如今,那花開得正旺……
「你沒事吧?」所有的情緒到最後,只轉化成了這一句話。
溫學爾卻在這簡單平實的問話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她是在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