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曉蓉很想和柳風安定下來,可是柳風性子不定,所以一群同學起哄開玩笑的叫我放風聲娶孫曉蓉,希望能因此讓柳風浪子回頭。」
「舊事重演。」丁小雨冷冷地道。
薛敦敏知道她指的是他和馬麗在紐西蘭的婚姻。「這兩件事不同,」他解釋著:「和馬麗我是心甘情願、歡喜的接受,可是和孫曉蓉,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可是你還是幫了她。」丁小雨指責他。
他苦笑,「其實這件事嚴格說來我不算幫她。」
「怎麼說?」鄭明琳問。
「小雨叫我回來。」他抬頭望向丁小雨,「你不是說如果我不回來,你就要告訴馬麗,你要弄得雞飛狗跳。」
丁小雨間言,低下頭來。
他搖頭,「沒想到我依言回來了,你卻仍把事情給說出去。我更沒想到,原來這件事馬麗悶在心裡已有半年之久。」他的苦笑看來倒像在哭。不,比哭還難看。
「我真該誇獎她這麼沉得住氣。怪不得爺爺打她十八歲起就認定她會是個優秀的接班人。」他這話說得很無奈。
鄭明琳開始對薛敦敏有些同情,但仍不忘提醒他,「我不認為馬麗想當接班人。」
薛敦敏聞言,抬頭看她。「何以見得?」
聳聳肩,鄭明琳攤了攤雙手,「她常說她只想當一個小職員,照顧好自己的家、自己的老公小孩就好。」頓了頓,她接著說:「其實她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她只想要足夠的安全感罷了!」
「和你不一樣。」
鄭明琳笑了笑,「對,和我不一樣,她不在工作中求得成就感。工作之於她只是一種責任、一種義務,更是一個擔子,端看你是有否有能力為她扛下這個擔子,把她收容在你的羽翼之下好好保護著。」
「等等,柳風和曉蓉後來怎麼了?」丁小雨想知道他們的後續發展。
「後來?沒有後來了。」薛敦敏也攤了攤手,順手梳理了下頭髮。「後來我就回來了,他們兩個目前還是維持舊狀,那家蛋糕店也是柳風拿錢來給孫曉蓉開的。」
「早就告訴你,不要那麼博愛。這下可好了,想插手別人的家務事,卻弄得自己的婚姻岌岌可危,你呀!真是自作自受。」丁小雨乘機以教訓他來消除自己的歉疚感。
「這些都不是我希望見到的狀況。」薛敦敏覺得很無奈,「我現在明白為何有一陣子她老是想要尋找生命意義,老是想要獨立的原因了。」
「她在掩飾她心中的恐懼。」鄭明琳說道。
「她就是這樣,什麼事都悶在心裡不說。在日本時,她就拚命唸書,活像拚命三郎,結果書讀太多,腦袋裡反而裝了一堆不切實際的想法。」丁小雨若有所思地道。
「像你,都不讀書。」薛敦敏取笑著丁小雨。
「當然,盡信書不如無書,我只要有一本『湖濱散記』和一本『徒然草』就夠我行遍大江南北了,念那麼多書、讀那麼多詩,各種想法、理論在自己的腦內衝突,怕不早得了精神病。尤其是馬麗半夜還會起來念英文詩。」丁小雨裝出一副渾身打顫的滑稽樣。
鄭明琳笑出聲,但薛敦敏可笑不出來。他嚴肅的問:「你怎麼知道她半夜會起來念英文詩?」
不理會他嚴肅的口氣及鄭明琳挑高的眉毛,丁小雨一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模樣。「又不是第一次了,每每你一離開她身邊回澳洲或紐西蘭,或英國……唉,管他什麼鳥地方,反正只要她和你分開的第一個星期內都是這樣的,半夜不睡覺,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整晚念著些什麼行人雖擁擠,路卻是寂寞的,因為沒有人愛她。」撇撇嘴,丁小雨又繼續念:「讓我設想,在那群星中間,有一顆星正引領著我的生命穿過那黑暗的未知。這些是什麼東西?」
「我知道,這是泰戈爾的詩。」薛敦敏平靜地說。
丁小雨覺得不可思議的低聲咕噥:「果然是物以類聚,這樣念就知道在念什麼了。」
薛敦敏蹙眉,馬麗最近的確有這種現象。她常在半夜起身,坐在房內的窗台上,蜷縮著身子,一整晚喃喃念著各種詩句。不論詩經還是離騷,唐詩或宋詞,甚至連納蘭成德的「側帽詞」她都可以吟出。
每當這個時候,他只是靜靜地等她累了,等她沉默了,再抱她回床上睡。
他以為這是馬麗的新嗜好。原來這是每每他在離開她後,她特有的習慣舉動。多少個夜裡,她獨自一人靠著念詩來度過漫漫長夜,而他竟然從未知曉。
他開始設想馬麗深夜念詩的心情,想像在無眠的夜裡,古今文人的愁思,先知的卓見逐一侵蝕她那顆脆弱的內心;而她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可以陪她的人。愈深思,他愈汗顏。他開始責備自己竟然沒有好好的照顧馬麗。
他竟然以為給她一個物質充裕的生活,和一個婚姻就夠了。他的愛竟然如此膚淺,竟然如此的不重視她。
「我想你一定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你愛她吧?」鄭明琳含笑問道。
薛敦敏竟然紅了臉,「都結婚那麼久了,還說什麼愛不愛的,怪噁心的。」
「薛敦敏,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沒說過。」丁小雨大聲的怪叫。
薛敦敏伸出兩根手指。「你已經很久沒有叫我的名字了,真感激你還記得。」他笑笑的閃避了剛才的問題。
「你真的沒說過?」不可思議的表情爬上了丁小雨的臉部。「我要是馬麗,一定立刻和你離婚。」
好在他娶的是馬麗而不是丁小雨,薛敦敏在心中暗自慶幸。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鄭明琳總算知道這對夫妻的問題了。「你們兩個人都是悶葫蘆,怪不得敦誠要為你們的小寶寶擔心;愛放在心中不說出來,對方怎麼會知道?愛馬麗就要告訴她。」
薛敦敏不好意思的看向鄭明琳,「那種話說出來多不好意思,我想她一定會明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