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患思鄉病。」她用肯定的語氣表示。
「喔,那你那時候是怎麼了,憂鬱症嗎?」
馬麗斜睨他一眼,受不了他戲謔的口氣。「才沒有,我只是低潮而已。」
「低潮?」
「是呀,低潮嘛,都會過去的。」
「是嗎?」他看著她。「那你現在也在低潮羅?」
「為什麼這麼說?」她不安地問他。這個人太敏銳了,像一隻豹,她所有的情緒他都很容易一眼看穿。
「你的表情和在日本時候一模一樣,寫著:我很寂寞。」
「我沒有。」
「你有。」他定定地看著她,「『坐看峰巒儘是花,寂寞的人坐著看花。』你臉上就是這種神情。」
「我不知道你這些年還讀詩。」馬麗不確定地瞄他一眼。
「我是為了你。」
「我?」她更不明白了。
「你就像詩人一樣善感,爺爺實在不該安排你在公司的,他該讓你自由發展才是。」
「別胡說,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薛家真的待她很好,供她讀書,又供她吃住,她還有一個白馬王子作老公,人生若此,夫復何求?她要知足,如果擁有這麼多還不知足定會遭天譴的。
「你在勉強自己,別自欺欺人,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薛敦敏看向窗外的來往車流,狀似不經意。
「我沒有。」
「在國外叫你自己開車出門,根本不可能。」
「我現在可以了。」
「所以你獨立了。」
她不確定自己聽到的是肯定句或疑問句,但她很不安,胃的灼熱感也更加劇烈了。
第三章
隔天早上,大概每個人都睡過了頭。
薛敦誠十點半起床時,只看到薛容若在客廳看報紙。「爺爺,您這麼早起啊?」他還是在打呵欠。沒理會薛容若的目光,他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
「我哪像你們這些小子,睡到太陽曬屁股!」
「爺爺,您一早火氣滿大的,小心喔!」
「少廢話,你有沒有看到二樓那一大堆垃圾?」
「二樓?沒注意。二樓堆了什麼東西嗎?」他走路是向來心無旁騖的。
「敦敏那一堆收藏品。」
「那小子能有什麼收藏品?」他嗤之以鼻,老弟在國外向來是遊山玩水,憑他的鳥眼光,會有什麼收藏品。
「都是些精品。」
「精品?」就憑敦敏?
「沒錯,哥本哈根的古董骨瓷,嘉靖窯的瓷器,真正的和闐白玉,連一隻玉蟬都有。」
「爺爺,您偷看。」
「我何必偷看。」薛容若問哼一聲,「我只要把目錄清單看一下就知道了,可比你識貨多了。」
「真的嗎?」他還以為爺爺不懂鑒賞。
「嘿,該不會咱們敦敏少爺想開古董店吧?」薛敦誠打趣道。
薛容若瞪了他一眼,「你少在那裡幸災樂禍,他要是真開了古董店,以後沒人分擔你的工作,那只會累死你!」
「爺爺,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過勞死。」他裝出驚恐的表情。
「那你就要好好管教你弟弟,別再讓他一天到晚不安於室。」薛容若正色地說。
「是的。」他向薛容若行童子軍禮。「我現在就去督促他。」
「你今天別去,他才剛回來。今天就饒了他,你快準備去公司。」
「喔!」薛敦誠發出痛苦的聲音。
「一大早就鬼叫?這麼頹廢,怎麼做公司員工的表率?」薛敦敏的聲音傳來。他的聲音宏亮,和薛敦誠正好形成強烈的對比。
「你醒啦!」
「早,爺爺。大哥,你一早大頹廢了。」
「你早點跟我去公司,我就不頹廢了。」
看著大哥一臉的疲倦,還是激不起薛敦敏的任何同情心。「別這樣,讓我休假一段時間嘛!」
「你要休多久?」薛容若問。
「一個月吧!」薛敦敏從容地吃著早餐。
「一個月?」薛敦誠跳起來,轉頭望向薛容若。「爺爺,千萬別讓他休這麼久,我快掛了,早點安排工作給他。」
「二個星期。」薛容若沒理他們,逕自交代薛敦敏:「你把瑣碎的雜事辦好,就到公司去,從基層做起。現在去看看你媳婦兒怎麼了,去關心她。」
「馬麗還沒起床?」怎麼可能?在日本她都七早八早就起來唸書,現在竟還沒起床?
「沒錯,你去看看,我們要上班了。薛敦誠—你只有五分鐘可以換衣服,逾時不候。」薛容若說完便走出餐廳。
薛敦誠立刻跳了起來,拍拍弟弟的肩膀,像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薛敦敏低頭看表,十點半多了。睡到這麼晚,這不像是馬麗的作風。
昨夜,他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間——發覺房間已被改造成井然有序的工作間,並連隔壁的書房,就是一個很舒適、又不受任何干擾的工作空間。
看來,大哥把二樓讓給他們住了。他看到二樓的起居室裡堆滿了屬於自己的家當,馬麗的房間大概才是他們的房間了。
他在廚房找到了祥嫂。「祥嫂,小姐起床了嗎?」
「少爺,小姐這幾天忙,身體又不舒服,大概還在睡吧!您要叫她起床?」
「沒有,我問問。」
看來,馬麗是真的不舒服。他又問祥嫂:「二樓重新裝潢過了?」
「是啊!小姐監工的。」說起這個,祥嫂就很得意。「大少爺搬去三樓,把二樓讓給你們。小姐把你的房間和書房改成工作間,起居室早為您保留下來了,她的房間才是你們的新房,這可全是小姐設計的。」
「那我大哥的房間呢?」
「設計師建議先做育兒室了。」祥嫂笑得很曖昧。
「我上去看小姐。」他急急想轉身就走。
身後的祥嫂叫住他。「到花園裡剪幾枝花上去嘛,小姐會喜歡的。」
薛敦敏遲疑了一下,到花園剪了二枝姬百合,故意剪成高低樣,他記得這是馬麗獨鍾的日式插法。似乎連插花都可顯示出她那孤傲的個性。
他上了二樓,推開馬麗的門,看到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人兒。他放下花,拉開窗簾,讓陽光灑滿了一室春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