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改變她?她手上那迭握都握不住的鈔票?錢的力量果真那麼大,輕輕易易劃斷親情,毫不猶豫?
「人家講食人一點露,還人一世恩,就算汝真的不想跟阿桂姨去,也要想想阮這對父母,生汝、養汝,辛辛苦苦過十七冬,若不是日子真的過不下去,哪會行到這步?汝哦,給妳讀冊,攏白費啊!」阿爸粗聲粗氣罵人。
「好歹汝也講一句,要還是不要,別乎阿桂姨在這裡等待,人是大人物,時間寶貴,哪有閒和妳在這拖娑。」阿母瞪大眼睛,直望初蕊。
錢,是絕對不還的!阿母暗擰初蕊一把,就不信伊有那個膽子敢跟自己作對。
果然,初蕊緩緩低下頭來,瞭解了,人生還債,不管甘不甘願,她欠父母的,不管是用哪種方式都要歸還,守不了家、守不了自己一生,就任飄零。
「初蕊,汝放心,阿桂姨不是歹人,不會虧待查某囝仔,我一定會找一個好所在安置妳。」
話是這樣說,但再好的地方,做的不過是同樣的交易。怪誰?怪天怪地,不如怪自己青瞑,沒找對投胎地。
點點頭,初蕊同意。
師父的話、父母的喜樂,連月虹家弟妹的歡笑聲也來湊,有了錢,有自己的田地,只要肯流汗辛勤,阿爸阿母會過不同款的人生吧?也許、也許這是她欠父母的最後一筆債,咬牙,還了吧!還清父母天地,將來總沒道理再來為難自己。
「阮就知初蕊最懂世事,阿桂姨,阮初蕊就交給汝,希望汝好好牽教。」迫不及待地,阿母把初蕊的手放到阿桂姨手中。
看阿桂姨一眼,初蕊跪地向父母拜別,這一去便是千里,往後有無相見時,尚未知曉。
「初蕊去了,望阿爸阿母自己保重。」
這是她對父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沒想過,日後,再回到家鄉,人事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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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金碧輝煌大廳,雍叡身後跟著七八個高壯男子。一式的黑西裝、墨鏡,冷漠掛在每個人的五官上。
他們是黑道,全亞洲最大的天御盟,成員遍佈各國,不論是賭場酒店、歌廳舞榭,他們囊括了亞洲百分之五十的市場。半年前,老盟主秦玉觀生病,將主事權交到義子雍叡手上。不負所望,雍叡擴大勢力,現在連美洲也有他們的人馬。
下一步呢?有許多人這樣問他,下一步他將領導天御盟往哪個方向走?對於此問題,他往往冷著一張嚴肅臉龐不作答。
十四歲那年,雍叡家逢巨變,父親經商失敗,欠下天大負債,黑道闖入家門,帶走他和姊姊,姊姊被賣入聲色場所,而他則被帶到秦玉觀面前。隔天,他在報紙上讀到父母親的消息,當時的標題是這樣寫的──經商失敗男子攜妻自殺,可憐一對苦命子女下落不明。
他痛恨黑道,從十四歲那年起。
是他的不馴眼光引起秦玉觀的注意,然後他收了雍叡作義子,一路栽培,直到今天的身份地位。
十六歲那年,他首度擁有權力,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姊姊從色情場所裡救出來。可惜,他終究慢了一步,姊姊死了,死於嫖客的性虐待。
他暗自立下誓言,總有一天要坐到天御盟最高位置,將旗下所有酒店賭場全數關閉,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消滅」天御盟。
二十三歲,在秦玉觀全心栽培下,他自哈佛畢業返國,並接掌天御盟,半年後,雍叡讓秦玉觀看到可觀成績,於是,他更安心地辦過交接典禮,自己完全退居幕後。
「盟主。」站在房前的黑衣男子九十度鞠躬。
「老盟主情況怎樣?」雍叡問。
他和秦玉觀之間關係微妙,秦玉觀對他百般專心相待,卻得不到雍叡真心回應,他總是清冷相對,做好分內事情。他的計畫很清楚,一步步往上爬,取代秦玉觀,搶奪他所擁有一切,並加以摧毀,他照著計畫做了,但往往意外闖出來,那個意外是秦玉觀的女兒──秦時寧。
從他踏進秦家第一步起,秦時寧便熱情對他,她崇拜他、敬佩他,時時纏在他身邊,把最好的東西全堆到雍叡眼前,只為了博取他一個微笑。
剛開始,他抵抗過這種情形,企圖用冷漠打退時寧的熱烈,但他固執,時寧比他更堅持。
他明白自己和秦玉觀有深仇大恨,他接近秦玉觀、博得青睞的目的只有一個──報復。然他無法排拒時寧,一天一點,秦時寧的熱情融化他的冷心,他喜歡她,比親妹妹更甚。
「情況不是太好,儲醫師說癌細胞蔓延全身,眼前能做的是減輕痛苦。」
點頭,手下打開門,雍叡進屋。
病床上,中年男子倚在枕邊,虛弱的身子在光線下顯得蒼白羸弱。
哼!任你是多麼意氣風發的男人,總有走到這步的時候,冷笑一閃而逝,雍叡走近病床邊,手下為他抬來椅子。
雍叡坐定,揮手,一屋子人退得乾淨。
「雍叡,你來了。」秦玉觀打起精神,對他微笑。
他是個強人,一直都是,面對敵人、病魔,從不見他有過半分妥協,若非他們兩人之間存有世仇,雍叡會崇拜他,真的。
「是,義父。」不帶表情,他淡淡回答。
「你恨我,對不對?」秦玉觀問。
雍叡不回答。
「你始終認為,是我派人把你和你姊姊從家裡帶走,你恨我害死你的父母親和姊姊?」
「不是嗎?」雍叡反問。
「不是。我不是你父母親的債主,至於你會被帶到我面前,只是巧合。」
「很敷衍的說法。」雍叡擺明了不相信。
「事實上,你是被帶到述連幫的,當晚,我在述連幫和關老談論地盤劃分的問題,你應該感到慶幸,若不是那天晚上我們相談甚歡,我恐怕沒辦法從關老手中要到你。關老對不合意的人有多殘忍,你應該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