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惡……」
司機一停車,曾淺日就開門推她出去,讓她彎腰朝著地上吐個精光。
「弄得我車子都是味道耶!我還要不要做其它趟生意!不載不載了,錢拿來。」司機嚷嚷著。
曾淺日將車資付清,手裡還拿著包有嘔吐物的外套。想到要清理的事情,他閉了閉眼,乾脆將衣服直接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晚上十一點半,路上已經沒什麼行人,只有他及一個還在嘔吐的女人。
雖然被司機放在半路上,慶幸的是,離她家並不算遠,再走一下就可以到了。
「你吐完了沒?」他不耐煩的問。
「惡……嗚、嗚……」豈料,她居然啜泣起來。
他當場愣住。
「為什麼要哭啊!」根本輪不到她哭!
「嗚嗚……我跟你說喔,我跟你說……」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然後慢慢側過身,搭著他站著。「你聽我說……」
「我不聽醉鬼說話。」即使明知她醉酒,他仍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地說。幸好她抽泣個兩聲就停了,他拉住她的手腕,讓她站直身體,阻止她再靠近。
她很緩慢地仰起臉,看見他之後,忽然說:
「你長得好像我公司裡的主任喔。」
她被頭散發地瞅著他,感覺很像廉價鬼片海報上面的女鬼。對她的胡言亂語沒興趣,曾淺日道:
「好了,走。」拉住她的袖子,將她往前帶。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吧,我好久沒夢到你了……自從上次把你的頭劈開以後。」她跟在他身邊,有點大舌頭地說道。「你那個蛇的尾巴怎麼不見了?」她還搖搖晃晃地低身想翻他的褲管。
什麼?那是什麼夢?把一個長得像他的人的頭劈開?不,有蛇的尾巴?那不是人,是妖怪。曾淺日臉色難看。
她彎腰察看的動作拖住他的腳步,不能順利往前走。他躲開她的手,道:
「我沒有什麼尾巴,也不是長得像,我就是你的主任!」
「咦!」她好驚訝好驚訝地看著他,幾乎整個人要貼上去了。「原來你真的是主任啊。」
剛剛才扒開,現在又黏過來,曾淺日想到牛皮糖。他當然不會是趁機吃豆腐的人,事實上他對男女分際界線拿捏得很小心,一方面是個人原則和禮貌問題,另外一方面是因為,他對柔軟的東西很沒轍。
他記得小學時候母親要他帶小表妹去公園玩,他只是拉著她的手跑一下,結果她就骨折了,當場哭得呼天搶地。
夏臨君不走,他也不能動,軟綿綿的身體倚著他,讓曾淺日感覺不自在。
曾淺日才不會想去背她,那太親密了,況且以常識而言,只是公司裡的上司和下屬關係,他根本不應該那麼做。
他先是把手放在她的雙肩將她推離,然後從後面握住她的上臂,他認為這是最不會逾矩的地方,也就是即使被看見也不會有什麼曖昧的聯想,就這樣,保持安全距離,捉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
雖然姿勢怪異又難行動,但最恰當。
「主任……」她喚他,卻沒辦法靠近。往後伸出手,手又沒他長,「主任、主任……你、嗚嗚哇……」她喊了幾聲後,眼淚就掉下來了。和剛才不同,這會是真真正正地哭了。
曾淺日臉都黑了。
「你又怎麼了?不准哭!」
「主任、主任,你為什麼不要我?嗚嗚……為什麼不要我……」她邊哭邊說,非常非常地傷心。
「不要你?」怎麼會冒出這些話?曾淺日完全無法理解。
雖然剛剛路上都沒個人影,但就這麼剛好,現在正有個路人走過去,往他們這邊看過來,曾淺日感覺對方那鄙視的眼神好像在說他是個殺千刀的負心漢。發現他們的動作加上言語都引人側目,他只能放開她。
她這才能緩慢地轉身面向他。
「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嗚……」
他才想問她為什麼要對著他發酒瘋,好像連對街的便利商店店員都探出頭來了,曾淺日非常忍耐地道:
「你不要亂說話。」他不想和醉鬼上警局解釋。
「你本來就不要我,我哪有亂說!」她激動奮力地反駁:「我昨天碰到人資部的小姐,她跟我說,你準備要把我調離部門的啊!」
原來是這件事。曾淺日道:
「你不適合精算部,調離才是正確的。」就算她是醉的,他還是對她說明。
「我、我很認真工作啊……嗚嗚……你卻把我調走,我真的很難過耶……你知不知道,我從大學畢業以後就沒念過書了,這次真的有用功努力……」
他知道。她垂首抽抽噎噎地揉著眼睛,淚水往下掉落,曾淺日只是站在那裡看她哭,因為他根本不會安慰人。
「從大學以後……這很值得強調嗎?」雖然沒有說什麼好聽的話,但他還是想起她在速食店裡看書的畫面。
他以為她是誤會了自己被降職才會這麼傷心,豈料,她卻道:
「我想要讓你欣賞才認真的,因為你很奇怪,只看重工作表現,所以我真的是下定決心了。可是你卻把我踢出部門,不要我了……」
讓他欣賞?他一愣,問道:
「那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啦!你都沒在聽人家講話!你一點都不溫柔,又是個魔鬼變態虐待狂,可是,我……我……」她忽然仰起頭,彷彿經歷什麼世紀慘案地大哭道:「哇嗚嗚嗚啊!我、我喜歡上你了!」
曾淺日大吃一驚。
「什麼?!」
「嗚哇哇!」她哭得好悲慘。
「你……等一下!」情況在一剎那間變得一團混亂,瀕臨失控。曾淺日企圖釐清道:「你是不是喝醉弄糊塗了,不要再胡說了。」
「才不是胡說!」她眼淚亂噴,對他道:「我真的很煩惱耶,我煩惱得都睡不著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你,我也不想喜歡你啊,但是、但是……我就是喜歡上你了嘛!」
「……」曾淺日啞口無言地看著她,也只能看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