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附近簡餐店,他坐下點了一份商業午餐。用餐尖峰時間,在他等食物送上時的空檔,門口掛的風鈴頻繁地發出碰撞聲音,一直都有客人上門。
餐點擺上桌,他拿起筷子,不經意抬眸,見夏臨君不知何時竟坐在他身後隔一個走道的兩人座位。幾乎是同時,她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存在而愣了一下。
曾淺日的座位面對窗戶,所以他是從窗上的映影望見她的,但是夏臨君卻沒察覺,她只是看到他而已,沒去注意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也可能是有點距離的關係,總之,她並不知道自己也能被背對的曾淺日看到。
曾淺日會這麼推測,是因為她第一眼發覺他之後,先是低臉停了一下,彷彿在閃躲什麼,然後才慢慢抬起眼睛,觀察他沒動作以後,就一直把視線放在他身上。
雖然倒影裡的目光焦點有些差異,但從角度推斷,她的確就是在背後看他沒錯。玻璃窗面上的夏臨君,偶爾低頭用湯匙拌拌盤中的食物,或端起杯子喝水,或做其它動作,只是無論如何,最後她都會往他的方向瞅一眼。
那種萬般小心的表情,就好像雖然想要提醒自己停止別那麼做,眼晴卻又忍不住投射在他身上。
到底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後腦勺和脊椎而已。曾淺日被看得全身不自在,猶如芒剌在背。
終於受不了,他端起自己的盤子站起來,轉身走到她面前。
「一起坐?」他道。
「嗄?」她張大眼眸,一臉錯愕。
也不管她的回答,他直接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他感覺她似乎想找些話題,卻始終猶豫著沒有開口,幾次湯匙放下了又拿起來,短短幾分鐘喝了好多水。
她的坐立不安讓他很難不去在意,總覺得坐到這裡來不是好主意,但是一直被那樣偷看,他也吃不下去。
「你——」
「什麼?」
他不過是說了一個字而已,她卻因為太緊張而立刻回應。曾淺日停下,不覺稍微低頭,掩飾一下那份奇異的尷尬。
彷彿感覺氣氛有點怪,只聽夏臨君急忙展開對話:
「那個,你什麼時候知道我坐在這裡的?」
他一頓。
「那有什麼關係?」
「沒有啊……」
她心虛並且臉紅了。倘若他什麼都不曉得的話,一定不會去注意到這點吧。曾淺日吃著午餐,轉移話題道:
「你做完事情就快點回來,不要在別人那裡拖太久。」
聞言,她回答道:
「喔,我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像是有些期待地試探道;「你今天發現我不在,所以覺得有點小煩惱嗎?」
她一副「你總算體會到我的存在其實是有意義的」樣子,曾淺日冷淡道:
「不對。是因為我想他們找幫手是要過去幫忙的,如果你過去卻給人家製造麻煩,就丟了我們部門的臉。」雖然說不至於太擔心,但畢竟是從他們部門出去的,早上他答應借人之前,其實還是考慮了一下。
她拉長臉,表達嚴重抗議。
「我很久沒有製造麻煩了……不對,我一直都沒有製造麻煩。」
他對她笑了一下,讓人頭皮發麻。
「你要我提醒你弄壞我的電腦的事嗎?」
「那只有一次,你果然很會記仇嘛……」她含糊地小聲控訴,然後又道:「那只是意外……但是除此之外,從一開始都是你愛挑剔的關係。」
他一貫銳利地堵回去:
「如果你做得好,表現出你應該有的能力,我自然沒有地方挑剔。」
「哼……」她不服氣,卻沒再反駁。「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你都好嚴格。」她埋怨地說出自高中以來的感想。
「從以前到現在,你至少進步到沒有逃走。」他當然記得高中社團的事。當時軟弱落跑的學抹,沒想到會變成他的下屬。
因為是回憶,講出口後就比較輕鬆,所以她道:
「我老實告訴你,我那時候恨死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又怎麼會……」喜歡我?剩下的話險些脫口而出,曾淺日硬生生地停住。
「會怎樣?」她不解地問。
「……沒什麼。」他面無表情道。
她不滿道:
「話說一半像半夜肚子痛一樣讓人討厭。」
他明明是在幫她保守秘密,她竟還不高興!倘若他把她那天像故障錄音機重複說喜歡的事情講出來,那絕對是比半夜肚子痛慘烈百倍的事。曾淺日索性起身離開,道:
「回去上班了。」
她傻眼,連忙追上去。
「什麼嘛!你剛剛到底是要說什麼?」
曾淺日不開口。走出店外才發現天氣變陰了,針細般的雨絲斜斜地落下,他走進騎樓。
「沒想到你這麼不爽快,連話都不說完,我剛才說你嚴格,還想你做每件事都很果斷呢……」
夏臨君跟在他身後碎碎念,他當然曉得她只是因為有趣或好奇而想要激他把沒講完的話說出來。然而她不瞭解的是,倘若他真的全盤托出,她聽完以後肯定會無地自容到昏倒吧。
「少囉嗦。」他忍耐道,一點都不瞭解他難得稀有的苦心,等會兒他真的全講出來。
曾淺日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背負她的心事,他不應該知道卻不小心知道了,明明知道了卻又要裝作不知道,這般複雜麻煩究竟是為了哪樁。
「是你自己先吊人家胃口的。」她還在抗議,隨即略帶鬱悶道:「只是午休時候聊聊天而己,為什麼你要突然擺出主任的臉色?原來你聊天都這麼不乾脆,你是不是在生氣?只是……想和工作時間以外的你談一些……不是工作的事,這樣也不可以嗎?」
曾淺日突然轉過身,因為她就跟在他後面而已,所以他只是往前一步就讓她下意識地後退;將她逼得靠牆,他伸手按住牆壁,垂眸凝視著她,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語調道:
「你想知道我沒說完的事可以,但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他並未和她肢體接觸,甚至可以說兩人間還保有距離,但那種氣勢和態度著實令人產生一種巨大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