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來不是個有心機的婢女,因為他在她無邪的眸中瞧不出一絲端倪,由此可見,她真是打算帶他回東苑,將他的衣袍烤乾。
「尋大人,你先到我的房裡等一會兒,我去拿火爐。」
也不管他到底願不願意,裘瓶靜手腳利落地往房外跑。
尋朝敦挑了挑眉,有點意外自個兒會受到這樣的對待,不禁笑出聲,直睇著這個簡陋的房間。
小小的一間房,只有一張破爛的蓆子擱在一塊木板上,此外,只剩一張矮凳和缺了一隻腳的破木桌,他連要找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這裡不像是房間,反倒有點像是由馬廄改過的柴房。
他記得觀府東苑以前沒有這間下人房。看得出真是將馬廄改裝而成的,說也奇怪,觀府財大勢大,怎麼可能連一間下人房都空不出來?
而這一間房簡樸得令人不得不起疑,她是否被虧待了。
對了,他似乎不曾見過她。
觀府的下人不下百名,而其中的奴婢雖稱不上絕色,但可都說得上是麗姿,絕對不可能突地摻進了一隻圓滾滾又可愛的小雛鳥他卻未發覺,畢竟這兒就像是他府中後院,觀府的下人他鮮少有不認識的。
平日只要他一進觀府,到北苑的路上總會圍上一群鶯鶯燕燕,挽著他進北苑。而方纔她也算是挽著他,不過那眼神與態度卻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期待和愛慕,反倒真是忙著為他處理衣袍……這個奴婢,確實有點與眾不同。
不過,他今兒個到觀府可不是為了她,他得趕緊到北苑去,若長待在這房間裡,怕是累了她的名聲。
儘管她的身份低微了點,但好歹也是個黃花大閨女,是不?
打定了主意,尋朝敦便立即往外走,可才踏出房門,便又與她撞上,那盆火爐差點整盆都飛上了他的身。
「小心——」
裘瓶靜驚喊了一聲,手中的火爐已飛出了手,然而卻在她瞠目結舌之際,輕易地落入了他的手中。
「大人!」她喘了一口氣,隨即又想起他的身份,忙不迭跪下雙腿。「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尋朝敦睇著她,不禁莞爾一笑,至於她後頭到底說了什麼已經聽不完整了。
「犯不著這麼多禮,這火爐還未著火,你用不著這麼慌張。」他簡直快要笑出來,從不曾有哪一位奴婢會對他露出這種表情;觀府的奴婢總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接近他。
他以為她會對他露出千嬌百媚的模樣,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地誠惶誠恐,不禁令他啼笑皆非。
「可是大人……」
她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潑了大人一身濕便罷,怎麼連拿個火爐都拿不好?
「起來吧!」不由分說地,尋朝敦牽起她的小手,隨即將她略有份量的身軀往上拉起,帶著她走入房裡。
再待一會兒也無所謂,橫豎他有的是時間。
「大人。」裘瓶靜扁著嘴,努力地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簡直是笨透了,初到觀府,她竟連一點小事都做不好?她以往不是這麼笨手笨腳的,怎麼換個新環境,她也像換了個人呢?
這裡再怎麼說也比季府好,她可不能表現得太差,否則到時候被趕回季府,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甭放在心上,你不是要為我烤乾衣袍嗎?」尋朝敦斂眼睇著她道。
「是。」
這時,她才又想到她要為他烤乾衣袍,她怎會連這件事都忘了?這天氣已經入秋了,是很容易感染風寒的。
深呼吸了一下,裘瓶靜連忙將他遞來的火爐放在地上,用火摺子點起了火,放進一些炭火,溫熱的爐火隨即驅走了微寒的空氣。
「你是新來的奴婢?」尋朝敦站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我是同小姐一道過府的。」她煽了煽火,又繼續道:「我家小姐便是中書令大人近來才納的妾,我是同小姐一起嫁進觀府的。」
「原來如此。」他挑了挑眉,總算明白了。
前幾日聽仁偟說起,原來是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觀大人已多年沒納妾了,怎會在這當頭納妾?
「請大人將衣袍脫下,讓奴婢處理。」裘瓶靜見炭火燒得正旺,便站起身,自動要為他褪去外袍;然外袍的繩帶一鬆,她才見到連裡頭的單衣都已濕透,服貼在尋朝敦結實的胸膛上。「糟了!連裡頭也濕透了。」
「這不打緊,你只要將這外袍弄乾即可。」尋朝敦笑了笑,將外袍遞給她。
姑且不論她的身份,光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是不妥,要他如何再脫掉單衣?倘若要是讓他人見著了,豈不是壞了她的名聲?
「可是……」
她連忙將衣袍披掛在火爐邊的架上,一雙凝霧的水眸子直瞅著他濕透的單衣,雖然天氣還不算是寒氣逼人,但穿著一件濕了一大片的單衣,饒是像他這般健碩的男子,也難保不會受風寒。
「不打緊,這樣便成。」尋朝敦雙手環住臂膀,特意倚在門邊,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裘瓶靜不語,只是愧疚地蹲下身,去翻弄微濕的衣袍。
兩人都靜默著,在這安靜的空間裡只剩下炭火劈哩啪啦的聲音,在摻雜著一點暖意的氛圍中,一種靜謐而溫和的氣息在他們之間轉化成一種莫名卻又窩心的流動,那是一種令人不知所以的流動,然而不消一會兒!這份寧靜卻被一陣尖叫聲給打散。
「尋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奴婢像是群吵死人不償命的麻雀,在見到尋朝敦之後,又像是見到花蜜的蝴蝶,翩然黏到他的身上。
「唉呀,這不是那個跟著啞巴夫人一道過來的婢女嗎?」
「大人,你千萬別待在這裡,她呀……心機可重得很,可不知道她到底在算計著什麼,你千萬別讓她給騙了。」
見裘瓶靜不發一語地烘烤著衣袍,其中一名婢女連忙向前一探,發覺那件精美的衣袍是尋朝敦的,而他也只著了一件單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