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的方法真的錯了嗎?他不過是想將她留在身邊罷了,這樣的愛戀是如此地不堪嗎?
她寧可死……觀仁偲擁抱著她?低切地笑著,緩緩地發出淒厲哀惻的笑聲,繼而揚起大笑。
「仁偲?這是怎麼一回事?」在北苑等了一會兒卻等不到季雪梅的觀仁偟,正打算到東苑帶她到北苑,孰知卻讓他見著了這一幕。
「她寧可死也不願意陪在我的身邊。」
他抬眼瞪視著觀仁偟,怒紅的眼眸裡有著不甘的淚水,令觀仁偟驚愕不已。
「你到底在說什麼?」
觀仁偟低頭望著季雪梅頸間不斷地滲出鮮血,早已昏厥過去,可仁偲卻仍使勁地抱著她,不禁令他益發光火。
「你在做什麼?放開她,你再不放開她,她會死的,你知不知道?」觀仁偟大吼,將季雪梅扯到自個兒懷裡。
不用多說,他也猜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他沒想到自己講的話是這麼傷人,竟將她逼上了絕境。
「梅兒……」
他詭譎地笑著,然而熾燙的淚水卻不斷地自深情的眸子裡淌出。
如果他的愛讓她感到駭懼,甚至要以死解脫,他又何必逼迫她?他寧可要她活著,也不願意見她自殘。
倘若她真不想見到他,他會走,走得遠遠的,讓她再也見不到他。
「仁偲,你要去哪裡,還不趕快叫大夫?」
觀仁偟見他直往外走去,失魂落魄的神情令他感到不安,卻又無法放下懷中血流不止的季雪梅。
「仁偲?」
他大吼著,然而觀仁偲卻實若罔聞,行屍走肉般直往無盡的黑暗裡走去。
觀仁偟怒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又望著懷裡的季雪梅,一咬牙,隨即抱起她往外跑去。
***
「還沒找到仁偲嗎?」端坐在中堂上,雙眸精炯的老者正是官拜中書的觀元承。
「我已派了府內所有的家丁找了好幾天。」觀仁偟站在一旁,對於這幾天來的混亂感到疲乏。
「雪梅呢?」他再問。
「她已無大礙,不過傷口要痊癒,大概得花個把月才成。」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一開始他以為季雪梅真是水性楊花,趁著爹不在府中時勾誘仁偲;想不到竟是仁偲對她情有獨鍾,她卻以死矢志,然而到了最後,他才明白這一切竟是如此地荒唐。
季雪梅壓根兒不是爹的妾,而是因為季老爺子不由分說地將她送了過來,爹不忍心讓她再坐回頭轎回去!便暫且將她留在府中,孰知竟鬧出這一場風波,不僅她受了傷,連仁偲也失蹤數日。
因爹未妥善安排,加上他的偏私誤解,硬是將這一對鴛鴦拆散,讓他愧疚不已。然而現下一個還在床榻上下不來,一個又失了蹤影,讓他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真是急煞他了。
「老爺、大少爺……」
正當他一臉愁雲慘霧時,堂外突地傳來小廝的叫囂聲。
「找到了?」他心急地走上前。
「找到了,二少爺就在蘆花堤。」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為了趕回通報,整張臉已是一片慘白。「人呢?帶回來了嗎?」觀仁偟探向小斯的身後,卻只見他一人。
「二少爺不肯回來。」
「我不是交代你們傳令給二少爺說老爺回來了,要他趕緊回府的嗎?」觀仁偟怒瞪著他,強忍住將他掐死的衝動。
「可是小的說好說歹,二少爺卻實若罔聞,小的又不敢動武,只好先回來通報一聲,請大少爺裁決。」小廝哪裡管得了口乾舌燥、四肢無力,忙不迭地將事實說了一遍,只求大少爺別一怒之下打死他。
「即使要動武,也非把他帶回來不可!」觀仁偟怒吼一聲,隨即又道:「罷了,我自個兒去把他押回來。」
可惡,早知道是一群飯桶,他還不如親自出馬。
「仁偟……」
觀仁偟正欲踏出中堂的廳口,卻聽到身後的穿廊傳來季雪梅微弱的聲音。一回頭,她竟撐著瘦弱的身子倚在牆邊。
「你的身子尚未恢復,怎不好生休養?」觀仁偟不禁蹙緊了眉。
「我想去找仁偲。」她虛弱地說著,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
「不用了,我去把他逮回來便成,你休息吧。」他連忙走到她的身旁,卻又不敢逾矩地擁住她。
「不,我要找他……」她虛地弱道。
如今,她已經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她怎能不去找他?她明知道他會傷心,卻仍採取了最激烈的手段,他一定很痛苦的,是不?
「你……」觀仁偟歎了一口氣,「好吧。」
事情是他惹出來的,他自然得想個辦法再撮合他們兩個。
***
她寧可死也不願意陪在他的身邊,而這些錯便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倘若他跳入這條江,她是否不會那樣決絕地離開他?
觀仁偲坐在人般高的荻草叢中,雙眼空洞地直視湍急的江水,心神益發恍惚,卻突地見到一抹令他魂牽夢繫的身影,是當初的月牙白身影,是那一張無與倫比的艷容,然而卻多了分憔悴。
是她嗎?還是幻覺?
他顫顫地伸出手,輕觸著毫無血色卻又冰涼的粉臉。
是實體!
他瞪大眼眸,望著她頸項上還包著布巾,她的傷……「仁偲,回府好嗎?這兒好冷……」話未成句淚先流。
她斂下滿是水氣的眸,睇著他鬍髭雜生的俊臉、木然無神的眸子、狼狽的身影,清灩的淚水早已決堤。
她到底是怎麼傷他的?居然把他傷得這麼深?他往日的狂放不羈、邪肆倨傲全在那一夜被她徹底摧毀。
難道他這幾天都待在這兒嗎?已經入冬了,在江邊過夜可是會凍死人的。
「梅兒,真的是梅兒?」他粗嗄地喃著。
她是來見他的嗎?為何要來見他?她不是說過寧可戳瞎雙眼也不願見他的嗎?那又何必到他的跟前?
「我們回府,我把所有的實情都告訴你。」見他仍無動於衷,季雪梅無力地坐在他的身旁,將觀元承回府之後的事說了一遍,讓他知道,這一切不過是觀老爺未將話交代清楚的後果,他們之間不再有著跨越不了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