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啦,住旅館多浪費錢,回家好了。」她為了生活費精打細算,卻沒想到這個決定將會讓自己一輩子後悔。
晚上,兩人在花蓮海濱公園散步,吃過小攤上美味的餛飩,買了一盒麻撂當紀念品,再度開車上路。
回程,伴著兩人的不再是燦燦陽光,而是柔柔月光。
容柚玩累了,不像來時精力充沛地唱歌,疲倦地打著盹。
趙英傑由她睡,不吵她,怕音樂驚醒她,還特地關掉音響。
蘇花公路曲折迴旋,開車時必須十分專注,但他畢竟也累了,天色又黑,一時注意力分散,竟開到對向車道,迎面正巧一輛大卡車急馳而來。
他驀地凜神,大力踩煞車,急轉方向盤。
「怎麼了?」容柚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驚醒。
「容柚!快跳車!」
「什麼?你說什麼?」她措手不及,完全狀況外。
為了閃避卡車,跑車重心不穩,往路旁的圍欄急傾而去。
再這樣下去,他們連車帶人,都會落入海裡。
電光石火之間,趙英傑不及思索,傾過身解開容柚的安全帶,將她推出失控的車外,然後他打開自己這邊的車門,也想跳出去,卻已經來不及——
他,墜入深不可測的太平洋。
第四章
那場車禍,奪去了兩個人的性命。
她的丈夫,以及在她懷裡孕育的,來不及出世的孩子。
她因為被推出高速行駛的車外,受到撞擊,雖然傷勢不嚴重,但肚裡的胎兒卻流掉了,而英傑,整個人隨車落海,連屍骨都打撈不到。
有好長好長一段日子,她完全處於失神的狀態,她不知道日出日落,感覺不到在她週遭一切人事物的變化。
她的時間凍結了,知覺也凍結,她像一縷遊魂,困在無盡的黑暗裡走不出來。
她再度失去了最愛的人,先是她的父母,接著是一手養大她的外婆,然後是她以為可以與自己天長地久永相隨的他。
為什變她最愛的人總是離她而去?
她是不是個掃把星?專克她最親密的人?
「……妳這個掃把星!妳把我兒子還來!把英傑還給我!」
趙英傑的葬禮上,趙母一見失魂落魄的她出現,整個人崩潰。
「都是妳!如果不是妳拐走我兒子,英傑不會死!他好好的一個人,妳把他還給我!妳還來!」
還不起了,人死不能復生,不論是趙母,或是她,都不能再見到他了。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請妳離開,蕭小姐,我們這裡不歡迎妳。」趙父雖然不像趙母那般歇斯底里,神態卻更冷酷。「妳不要以為妳跟英傑結了婚,就能以趙家媳婦自居,我們永遠不會承認妳。」
她不想要他們的承認,也從沒奢望過他們能接納她。
「妳滾!滾出去!不許妳來拈香,妳憑什麼來祭拜英傑?害死他的兇手就是妳!」趙母奪去她手上的香,不由分說地推她出去。
她只來得及在一回眸時,與高掛在靈堂上趙英傑的遺照短暫相望。
那是他畢業時拍的照片,穿著學士服,表情很沉穩,一貫的斯文儒雅,眼神深邃,近乎冷漠。
這是屬於趙家的英傑,不是她的。
她的英傑已經懂得笑了,她的英傑在看著她時,不會那麼莫測高深,而是滿滿的柔情。
她的英傑,已經不在了——
「傑、傑!」
一次又一次,容柚在夢中呼喊著這個名,像顆螺絲,緊緊拴住她的心。
已經見不到他了——
冷汗,從蒼白的臉頰滑落,佔領全身。
她乍然驚醒,茫然瞪著天花板,心神還困在過去,回不來。
一股深沉的絕望在她體內蔓延。
這樣的絕望,她很熟悉,多年來,它一點一點地加深,又一點一點地消失,她原本以為她可以永遠擺脫這可怕的感覺,但,它又回來了。
她想起了過去,充滿歡笑與淚水的回憶在腦海裡一幕幕重現,她感覺到了那無上的甘甜,也不得不再一次咀嚼那折磨人的苦。
在她最幸福的時候,上天給了她最沉重的打擊,如今,她好不容易決心再度出發,老天又這樣作弄她。
那男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他會知道屬於她跟英傑之間的私密往事?
那晚趕走了他後,她窩在角落顫抖了一夜,隔天,她受不了內心的煎熬,跑到趙英睿辦公室尋求支持,她要好友告訴自己,一切只是一場噩夢,她會醒來。
可是歐蘊芝忽然來了,說在樓下碰見了一個自稱是趙英傑的男人,他喚她芝芝,那是只有他才會這麼叫的小名。
歐蘊芝認為他可能真的是趙英傑。
聽到這番話,她整個人崩潰,當場暈厥,還勞駕英睿跟歐蘊芝送她回家。
連續幾天,她躲在家裡,足不出戶,白天心神不寧地瞪著緊閉的門,害怕再聽到門鈴聲,晚上翻來覆去,在夢中載浮載沉。
她承認自己嚇到了。
她不相信死去的人能復活,不相信電影上變臉的情節會在現實生活中上演,這是夢,是噩夢!
就算不是夢,也一定是一場惡劣的玩笑,一個無聊的男人導演的可恨至極的惡作劇——
*** *** ***
他嚇到她了。
「新天堂樂園」裡,一塊尚未開放的園區,角落搭了間臨時辦公室,落地窗邊,一個男人默默站著。
他手肘靠著窗,幽暗深邃的眼凝視著窗外。窗外視野並不怎麼樣,工程動工到一半,到處是建材和廢棄物。
沒什麼好看的,他卻在窗邊流連不去,事實上,從一早開始,他便一直若有所思地倚在窗邊。
前幾天,他將一個女人嚇到幾近崩潰。
難怪她會嚇到,他真不應該因為一時衝動,就那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已經一年了。這一年來,他一直想著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接近她,卻總是不確定怎麼做才好。
那天去敲她家門,其實本來也不在他計劃中的,只是那天的她,看起來那麼憂傷,他真的好想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