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看不見,但憑著敏銳的聽覺判斷,不難得知她一刻不得閒,他不禁感到莞爾。
「嗯……等我把窗戶擦好。」德菲香汗淋漓,手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范兆恩好笑地搖了搖頭,索性自沙發上起身,杵著枴杖慢慢地朝她走近,從身後抽掉她手中的抹布。「要動手術的人是我。」他輕笑著,調侃她反應過度,但也同時深感幸運。能夠在人生最低潮的時期有她陪在左右,讓他對幸福的定義有了不同的註解。
德菲偎在他寬闊的胸膛,俏顏緋紅。「人家就是很緊張嘛……」她不自覺地流露小女人的嬌態,噘著紅唇嘟囔著。
她除了因他的視力即將恢復正常而雀躍,也對他是否會因為見到她的長相,而勾起遺忘的記憶一事,終日惴惴難安。
倘若他記起了她,他會怎麼看待她?
這些年來,他還記得她嗎?還怨她、恨她嗎?
或者,他早已當她是個過客,沒放在心上……
無論哪個結果,都將傷她的心。
「有妳這個幸運女神在,手術一定會順利完成。」范兆恩將她固定在懷裡,低頭埋進她柔軟如雲的髮絲中,幽雅的髮香,總有奇異鎮定他神經的效果。
他低嗄醇厚的嗓音具有魔力般,在德菲的耳畔繚繞,不是什麼特別肉麻的甜言蜜語,卻無比受用。
他讓她感覺到自己被需要、被依賴,並且為他帶來好運。這令她更不敢想像,他哪一天會忽然憶起他們之間不愉快的過往……
過去,他們因身份的懸殊差距,戀情備受阻撓破壞。如今,他們再度相戀,可問題依舊存在,當年的無奈勢必會再重演。
到時候,她是否有能力抵抗他母親強勢的鐵腕作風,如願留在他身邊?
而夾在親情與愛情間,他又會做何處置?
一連串的問號宛若風鈴般,在德菲腦子裡叮噹作響,她心情始終安定不下來,連帶的也沒辦法好好思考。
於是,她只得做些勞動工作,暫時讓運轉過度的腦袋休息一下。
又是沉默。范兆恩擰起好看的眉,加重了擁住她的力道,證明她還在他懷裡,未曾離去。
說他不緊張是騙人的,畢竟這場手術對他影響甚巨,成功之後,他將脫離黑暗糾纏的噩夢,屆時,他非但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甚至要再創高峰。
至於懷中的小女人,他會竭盡所能的善待她,回報她這段時間的照顧與鼓勵。
思及此,范兆恩平靜無波的心湖不由得激盪澎湃起來。
驀地,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叩叩叩地由遠至近,在安靜空間裡顯得分外響亮,也顯示對方十分心急。
晚上八點多,這個時間會有誰來?
腳步聲驟止,一道硬梆梆的女性嗓音隨之落下。「晚安,范先生。」
那沒有感情的聲音,讓范兆恩立刻分辨出不速之客的身份。「許特助,這麼晚了,有事嗎?」疏離防備的語調,和他的表情一樣冰冷。
許特助端著撲克臉,把此趟前來的任務簡潔的告知。「總裁希望替范先生換個看護,新看護兩天後會來報到。」
她帶來的消息猶如一枚炸彈,震得范兆恩和德菲腦袋轟轟作響。
是他母親看出他和德菲之間不尋常的關係了吧?!才會有空想起她還有個瞎了眼的兒子,並大費周章的派人來通知他這項訊息。
這表示,母親還算在意他,是嗎?
范兆恩撇唇,嘲諷的想。
果然……他母親採取行動了……德菲心口一緊,她擔心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閉上眼,無法平衡心裡巨大的無助感。
「沒那個必要!」范兆恩篤定的回絕。「回去告訴我母親,我很快就會重返工作崗位,不需要什麼新看護。」
聞言,許特助鏡片下的雙眼瞪得比銅鈴還要大,費了一些時間才平復驚訝的情緒,訕笑道:「重返工作崗位?范先生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一時間,她沒能聽懂他話裡的弦外之音。
他即將要動手術的事,只有醫院院長及他心愛的女人知曉。
近期來,他炒作股票、投資獲利的巨額財富,讓他的身價高達數億,而且數字每天都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成長。
那意義重大的眼角膜,也是他靠著一筆為數不小的代價購來的。
自從范母來過之後,感受到她的冷淡,他便暗中立下決定,要以自己的能力證明──就算他不是她的兒子,仍舊可以憑著自己的力量,攀上顛峰!
這是自信,也是一種宣示。
「我沒有搞錯什麼。」范兆恩平穩的語氣堅若盤石。
許特助悻悻然的輕哼了聲,不以為然的再度開口。「聽我說完,范先生或許就會改變心意了。」
范兆恩攏起眉峰,不認為會有什麼事能夠動搖他的決心,不置可否的冷嗤。
許特助意味深長的瞥了德菲一眼,爾後勾起嘴角,笑得深沉。
許特助的眼神及笑容令德菲背脊發涼,彷彿掌握了些什麼,準備要將她一擊斃命。她緊絞著雙手,心提得好高。
許特助把調查結果告訴范兆恩──
在總裁的指示下,她調查了左德菲的背景資料,知道她雙親早逝,度過很長一段寄人籬下的生活,之後便在莘美護校唸書並且住宿。在就學期間,她一直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也十分受到同學們喜愛。
然而,左德菲唯一交往過的對象,竟是「鼎新集團」總裁的獨子──范兆恩!
她把這件事向總裁報告後,意外牽扯出當年左德菲所立下的一紙合約,她收下分手費後,毅然結束長達數年不被祝福的苦戀,並允諾不會再出現范兆恩面前。
許特助的描述和事實有所出入,但德菲卻好似血液凍結,全身動彈不得。
范兆恩大吃一驚,眉心糾結,這件事的震撼度不亞於他知道自己失明的噩耗。
如果他跟德菲相戀過,為何他的腦子裡沒有絲毫關於他們戀愛的記憶?
沉吟了好一會,他出聲向德菲求證。「德菲,她說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