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揚言要將我逐出家門。」余美人不痛不癢地搔搔發,「你呢?」相信她的下場應該也不會好到哪去。
「我爹已放話要與我斷絕父女關係。」她歎了口氣,仰首一口飲盡碗中所剩的湯藥。
「看來,咱們都已成孤軍了……」他們的日子已經夠不好過了,嘖,那堆老頑固偏還想讓他們更不好過。
將手中的藥碗交給他後,君楠輕聲問著身旁多年來雖已熟識到不行,可實際上又生疏得與陌生人沒兩樣的他。
「這麼仿真的好嗎?」雖然眼下是解決了孩子的問題,但就如同步青雲所問的,日後夫妻間的感情呢?這事又該怎麼辦?
余美人大大往後一躺,「咱們沒得選,不是嗎?」也一直在想日後該如何與她相處的他,愈想兩際就愈痛。
一前一後的歎息聲,淡淡地繚繞在喜氣洋洋的新房內,心思萬般複雜的兩人,一同望著花桌上高燒的紅燭,皆不知日後,該如何與身旁的陌生人一塊攜手度過人生,亦不知,還有什麼事會在日後等著他們。
窗外繁聲陣陣,歡喜祝賀之聲,聲聲入耳,而窗內的兩人卻難得的不打不鬧,安靜無語地共度這個一生一次,卻是沉默無比的洞房花燭夜。
各懷心事的兩人其實都不曾知曉,命運,從不願讓人們的心意順遂,當他們愈想走自己要走的路時,它偏偏就是撿了另一條給人們走,且,完全不經人們的同意。
少了兩名將軍一路互砍回家的常景,也見不著那兩人總是在客棧裡大打出手的熱鬧情形,這陣子,除了因此少了一大筆開銷而樂不可支的東翁外,整個客棧裡的人和老主顧們都感到十分惋惜,因在君楠生下孩子前,短時間內,他們可能沒法再看到他倆至局來高去的身影。
余美人也感到相當惋惜,因打從君楠有孕之後,她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不像是以往他所認識或以為的君楠。
身為武人,練武十數載,向來身強體健的君楠,自有孕三月起,即日日吐得頭昏眼花,有時甚至還暈得下不了床、吃不下半口飯,嬌柔病弱得有若一般姑娘家,一點也不像是以往那個可以同他打上大半日也不喊上一聲累的樂將軍。雖說他又請藺言過來為她看了幾回,但藺言總是告訴他,她沒病,這不過是懷孕的常態,待她身子適應了後就沒事了,可他就是沒法習慣,也有些不忍見著她那總是虛弱病苦的模樣。
趁著早上客棧的生意尚算不忙,奉東翁之命得抽空幫忙丹心的韃靼,在余美人一打開天字三號房的房門後,即照例將手上的托盤上呈給他。
低首看著托盤裡特意為君楠而做,清淡不油膩的飲食,以及那一盅每每她都會皺著眉,再苦也得忍著喝下去的補藥。余美人不禁在想,若是教他日日都得吃喝這些同樣不變的東西,他受不受得住?
「余將軍?」兩手捧得很酸的韃靼,在他的魂兒不知逛去哪裡遊蕩時,忍不住出聲提醒他,「菜要涼了。」
他歎口氣,「弄點好吃的給她吧,別老要她吃這些。」她是有孕,又不是出家,且聽人說,孕婦不都該吃好喝好睡好嗎?怎麼身為君楠專屬大夫的藺言,老是背道而行?
「不成,這是藺姑娘開的菜單。」韃靼沒得商量地搖首,「藺姑娘說,再過一段時日樂將軍就能吃得好些,但眼下尚不成。」
余美人頭痛地撫著額,一她已經不肯吃這些了。」昨日躺在床上鬧脾氣的那位孕婦,在一吃完就又吐了後,已向他揚言,要是他敢再端這些東西給她的話,她就叫他自己全都吞下去。
「不能忍還需再忍,若她忍不過,你就得認了。」雖然滿同情他的處境,但韃靼還是得奉命照辦,「哪,你就去哄哄她吧。」
他豎緊了眉心,「怎麼哄?」現下的君楠,是日日同他吼,且在吼完了後就又軟弱無力的癱倒在床上,教他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
韃靼納悶地張大眼,一臉不信地睨著他。
「你不會哄女人?」怪了,聽他的副官說,在他成親之前,他就同那個六扇門的天水一色般,在女人圈子裡是很吃得開的,他怎可能不懂得如何討好一個女人?
「別的女人是會。」余美人不敢指望他能明白這任務有多艱鉅,「但她,我從沒試過,而我也不知該怎麼哄個孕婦。」互砍互殺互吼,他全都對她做過,可他卻從不曾軟下身段,或是拉低姿態來待她,更別說是呵護或是疼寵那類的行為了。
「將軍。」韃靼沉痛地拍拍他的肩,中肯地給他一個良諫,「我建議你,最好是開始學習忍讓這二字。」
他很想仰天長歎,「我已經忍很久了……」打從知道她有孕開始,他就已處處在忍讓了不是嗎?不然以他的火爆性子,他怎可能沒打死她還與她安然同處於一個屋簷下?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還有事要辦的韃靼,在把托盤交給他轉身欲走前,忽地想起一事,「對了,藺姑娘要我問你,你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孕婦嗎?」
「……不知道。」活了二十幾載,頭一回準備要當爹的他,哪有其他機會去知道這回事?
早知他定會擺出這號茫然的表情,韃靼清清嗓子,揚起一指,開始照本宣科地對他授教。
「藺姑娘說,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聽完韃靼拉拉雜雜一大堆的「孕婦不可」之後,才捧著托盤回房的余美人,還在腦子裡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進寢房內,就見昨兒個還一副病做做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妝台前梳著發。
「吃些東西吧。」他將特意為她準備的膳食放在妝台上。
「我說過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盤裡照舊的食物一眼後,她不感興趣地轉過頭,繼續對鏡梳著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