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從事這個工作,更換合作的廣告公司是家常便飯,某天一定會碰上康頎堯的。可是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儘管經過了這些年,但從他薄唇中聽到那句冷酷無情的話時,那種心灰意冷的絕望,她到現在仍舊記憶猶新,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一樣……
那個時候,她是那樣全心全意地戀慕著他。那個人在眾多暗戀他的女人之中,獨獨挑選自己做女朋友,這件事簡直教她欣喜欲狂,快樂得什麼都看不清楚,才會輕易相信他的甜言蜜語,才會輕易相信,他也同樣喜歡著自己。
那天起,為了維持他對自己的興趣,她開始努力改變自己的態度,盡量不要露出太過青澀、未經人事的無助表情。
於是,她開始主動索求擁抱、親吻,甚至時常暗示他可以到自己的小套房坐一坐……
他是那樣出色有才華的一個人,她想,就算是要獻出自己才能留住他,她也是非常願意的。
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看著他臉上越來越頻繁的為難與面無表情,她知道這段感情已經觸礁,再也無法回到最開始時單純的甜蜜……
分手是她主動提起的,但是,當她開口之後,男人並沒有說出任何試圖挽回的話語。
隔天,她便乾脆地遞出了辭呈。接著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面,一直到三年多後的這一天。
她以為自己復原得很好,也很快就從傷心的谷底再爬起來,振作精神追求新的戀情。
可是,當同事們不經意提到,她總是狠心拒絕那些深情溫柔的老好人,只對那種冷淡寡言的嚴肅男人有興趣──就像康頎堯那樣,她才狼狽地發現,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走出上一段感情的陰影。
她害怕再受到那樣深重的傷害,所以只敢找絕對不會對她動心的男人當對象。她將自己的心守護得很好,再也不讓任何人越雷池一步……
難怪她怎麼追求幸福,都注定要失敗,只能看著別人一個接著一個沉浸在愛情的甜蜜裡,而自己依然是孤家寡人。
淡淡地歎了一口氣,孫雅澄看向窗外灰濛濛的街景,驚覺下一站就要到公司附近了,連忙伸手壓按下車鈕。
無精打采地走進銀行氣派的大門口,她正要踏上階梯,卻突然被人從後頭拍了一下。
「雅澄姊,早安!」白芊澐笑彎了可愛的眉眼,很意外地望著她。「妳今天好早喔,有什麼事情沒做完嗎?」
「我就不能有一天準時上班喔?」她沒好氣地白了後輩一眼。
真是的,在人家這樣煩惱憂慮的時候,這女人居然笑得如此幸福美滿,實在是很礙眼啊!
她知道遷怒是一種很幼稚的舉動,但自己的感情處處碰壁,少一根筋的後輩卻誤打誤撞地撞到了自己的愛情,這讓她怎麼樣也無法微笑祝福……
「啊,對了,雅澄姊,妳跟『奇異廣告』的康先生是舊識嗎?」
後輩突如其來地冒出這一句,孫雅澄立刻黑了一臉俏臉,瞪著神經超粗的白芊澐不說話。
然而,被瞪的人根本不懂得觀察她那益發鐵青的臉色,還繼續拚命猛往地雷區踩去──
「昨天開會妳沒有出現,康先生知道妳是負責人之後,他很堅持,一定要聽到妳親自向他解釋專案廣告的訴求呢!」
她不想生氣,也不想吼人,真的。可是在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都還是很火大的情況下,孫雅澄真的不得不發作──
「決定了!妳,今天要幫我處理所有的案子,還有嘛……打掃一下存放資料的儲藏室好了。上次組長要我們有空的時候去清一下,既然妳這麼閒的話,那就全、部、交、給、妳、了、唷!」說完,她還故意朝後輩拋了個媚眼,然後轉身就要走人。
「那個,雅澄姊!」白芊澐趕緊拉住她。「我、我一點都不閒,我今天很忙很忙的!」
聞言,孫雅澄很慢很慢很慢地回過頭來,表情兇惡,哪裡還有剛才那嫵媚的笑容?
「妳不閒的話,為什麼聽到人家要找我單獨去解釋專案,也不曉得要幫我擋一下,啊?」她雙手插腰,一邊戳著後輩的額頭,一邊質問。「我看妳分明是很想接手我的工作,那就說一聲啊!妳要做多少我都很樂意交給妳。」
「噯、好痛……」白芊澐痛得抱頭鼠竄,卻怎麼也躲不過她的追擊。「對不起啦!可是康先生說──」
還有借口?!孫雅澄更氣了,語調上揚了好幾度開罵。「他說、他說,那個人說什麼我都得照辦嗎?要是他要求我去跳脫衣舞給他看呢?妳也要傻傻地叫我照辦不誤嗎?」
咦?有這麼嚴重嗎……白芊澐無辜地揉揉被戳紅的額頭,不明白為什麼前輩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不過就是請她去解釋一下專案的訴求罷了……怎麼搞得一副是自己狠心要推她上斷頭台似的?
正僵持著,兩人背後卻驀地傳來一道低沉穩重的男性嗓音──
「如果我真這麼要求的話,那妳會跳嗎?」
嚇!出現了──孫雅澄當場嚇得全身瞬間凍結,什麼母老虎威風啦、大姐頭架勢啦,通通跑得不見蹤影,只想立刻馬上找個地方躲起來!
「啊,康先生早安。」白芊澐回過神來,有禮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早安。」康頎堯笑著點點頭,轉向那個仍然堅持拿背影面對他的女人。「早安,雅澄,今天請多指教了。」
聽到這句暗藏玄機的話,那道背影又是猛地一僵。
白芊澐看看臉色蒼白的前輩,再看看逕自笑得開懷的男人,實在搞不懂這兩人在演哪門子的戲。
她拍拍身旁的女人,有點擔心地道:「雅澄姊,妳臉色很差喔,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被後輩這麼一問,幾乎陷入冰凍狀態的孫雅澄總算有了反應。
「對!我身體不舒服,先走了!」
扔下這句話,她便頭也不敢回,沒命似的衝上樓梯,隨即消失在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