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裡住了這麼多人,一點都不顯得擠,還有客廳啦、茶廳啦、花廳啦、客房啦、書房啦等等的大房間;他們第一天來的時候,符伯伯帶著她和哥哥四處走了一圈,走得她頭昏眼花,記都記不住。
哥哥的房間就在她的對面,都位於一樓中間部分,更後面是傭人的房間,前方則是超級豪華的大客廳。伯伯一家人的房間則是在二樓。
剛來的前幾天,她嚇得晚上不敢一個人睡,她從來沒有一個人睡一間房過。後來是哥哥陪她睡了四天,睡到昨天她終於比較不怕了,他才搬進斜對門的房間。
成萸呆呆坐在地板上出神,手不自覺地撫著柔軟的長毛地毯。
這一切是真的嗎?
它會不會變不見?
每次她生命中出現一些比較正面、快樂的事,接下來就會立刻有負面、不開心的事發生。
例如她和哥哥、爸爸過得很幸福的時候,不久爸爸卻生病了,然後他們被迫搬到大伯家;例如爸爸身體好一點出院了,她再度開心起來,可是不久他又會惡化,然後又要回醫院去做那些很痛苦的治療。接著便是不斷地看著父親入院出院,心情永遠在起起伏伏。
符伯伯把她和哥哥帶離成家,遠離那個尖刻的伯母、喝完酒後陰沉暴躁的伯父,以及會偷她東西欺負她的堂兄弟,看起來就像作夢一樣,但是,接下來,會不會又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把這一切都奪走呢?
突然有人敲了兩下門,沒等她響應就自己開了門進來,成萸連忙一個箭步跳起。
「嗨!妳醒了嗎?」一張娟秀可愛的臉蛋從門口探進來。
「醒了。」成萸紅著臉,輕聲回答。
「我是符瑤,我媽都叫我瑤瑤,我和我哥暑假跟阿姨去加拿大玩,昨天晚上才回來。」女孩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可是比她高,頭髮也比她長,烏溜的兩條麻花辮用粉紫色緞帶紮著,身上同色系的短袖上衣與迷你裙,看起來就像個亭亭玉立的小公主。「我媽叫我拿先幾件平時沒在穿的衣服給妳,過幾天再帶你們去買新衣服。」
「謝謝……」
「妳叫做成萸啊?妳的名字怎麼寫?」符瑤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樣寫。」成萸的手指在空氣中比畫一下。她的名字不好寫,但是哥哥很小就教會她了。
「喔!」符瑤明亮而好奇的目光定回她臉上,「妳是不是不喜歡講話?」
「沒有啊。」成萸有點不知所措地摸摸臉頰,她還沒刷牙洗臉呢!為什麼對方都一副穿戴妥當的模樣?是不是自己起晚了?
她偷偷瞄一眼鬧鐘。啊!竟然九點半了。昨天是自己一個人睡的,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著,難怪現在起晚了。她心裡一陣驚慌不安。不曉得符伯伯他們會不會生氣?
以前她每天早上七點就要起來幫伯母準備早餐的。
「我知道了,妳只是很害羞對不對?」符瑤格格笑了一聲。「這樣不行啦!這樣一定會被我哥欺負的;他這個人最惡霸了,如果妳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他一定會騎到妳頭上去,把妳壓得死死的!」
她哥哥,就是那個叫符揚、大她們兩歲的男生吧!他很惡劣嗎?
「我哥哥呢?」講到哥哥,成萸忍不住問。
「喔!我爸剛才約他一起去院子裡搭烤肉架了。今天輪到我們家辦假日野餐會,很多我爸爸的公司裡的人,還有親戚朋友都會來,妳趕快把衣服換一換,到花園裡來吃點心吧!今天整天都有東西吃哦!待會兒見。」開朗燦爛的女孩如來時一般突兀地離去。
假日,野餐會,烤肉,新衣服,新房間,新朋友。成萸心裡再度有那種如真如幻的縹緲感。
她快手快腳到走廊底端的盥洗室打理好,回房間換上一套符瑤帶來的粉綠色洋裝,走到外頭大廳。
人好多。
她在走廊口躇躊一下。客廳中幾個靜坐談笑的阿姨們發現了她。
「咦?那小女孩長得好漂亮,誰家的女兒?」一個她不認識的阿姨笑著對她招招手。
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的符夫人揚眉看她一眼。「妳醒了?」
「符伯母早。」成萸乖巧地走過長地毯的邊緣,輕聲請安。「對不起,我睡晚了。」
「這小女孩長得真好。」另一個她不認識的高雅阿姨不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
看她五官如畫,馴善乖巧,眉宇間有股沉靜的氣質,和符瑤的開朗大方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典型。此刻神態間有著害羞又有著不安,更是嬌柔得惹人憐愛。
「她和她哥哥是我先生故交的小孩,父母過世了之後沒什麼親人了,我們便收過來養。」符夫人淡淡幾句話帶過。
原來是這樣。
「來,給妳個見面禮。」牽著她的婦人摸摸她的臉頰,從手上褪下一個細巧的金絲鐲子,套進她手中。「妳符伯母人很好,妳平時要聽她的話,不可以惹人人生氣,知道嗎?」
「阿姨,我不敢!」她連忙想褪下鐲子。
「說謝謝就是了。」符夫人秀眉淡淡的一個波瀾畫過。
她和白手起家的丈夫不同,她出自名門世家,舉止自有氣派,在場的幾位也都是她閨閣時期的千金好友,斷沒有教人見面禮送出來還收回去之理。
「謝謝阿姨。」成萸察覺符夫人的臉色,惶惶不安地接過來。
所有的人都叫她要聽話。伯父他們說過,哥哥說過,符伯伯夫婦也說過,現在這個阿姨又這樣說,於是成萸明白了。如果想在這個門下好好待下來,「聽話」是第一要務。
「符伯母,我去外面找我哥哥。」
「嗯。」
得到女主人的允許,她如蒙大赦,轉身跑出去。
符伯母和符伯伯就很不同。伯伯很和氣,對她和哥哥都很親切,可是符伯母就比較有距離感,平時講話都是淡淡的。她還是不習慣在符伯母面前走動,總怕自己會笨拙地做錯什麼。
一出院子,到處都是不熟的人,成萸本來就怕生,東望西望的,悄悄沿著屋子走到後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