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她才驚覺,這個名詞不但不遙遠,根本就扛在她背上,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沉重。
首先,這座貝子府就比建昌總兵府大上兩倍不止,天知道到底有多深,更別提府裡的奴才、婢女、侍衛、嬤嬤幾十人,眼花撩亂一整片,還有一些連聽都沒聽清楚的規炬,最可怕的是……
「……以上,就是夫人的職責。」
以上?
什麼以上?
金日說了落落長一大串,結果她只聽到最後一句,其他時間都處在愈來愈惶恐的失神狀態當中,擰在五指裡的手絹兒差點被她扯成破抹布。
見她半聲不吭,一臉茫然和惶惑,金日當即揮手摒退所有下人。
「別緊張,」他溫柔地牽起她的柔荑,將她帶向府後。「康總管是我親自去挑的,老實又能幹,府裡大小事兒全交給他就行了,不用你操心。至於其他……」
他往後瞄一下。
「香萍和香月是鐵保和何倫泰的妹妹,原是額娘那邊的人,額娘一得知我成親,立馬兒送她們來這邊,好讓她們伺候你。告訴你,她們可精伶了,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幫到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可是……可是……」翠袖戰戰兢兢的嚥著唾沫。 「要是我做錯了什麼……」
金日歎氣,放開她的柔荑,伸長手臂攬她過來。
「我說了不用擔心不是?有什麼該知道的、該學的,香萍和香月都會教你;要出門,額娘會陪你,她沒空也會讓我妹妹或弟妹陪你;有人來訪,只要差個人到隔壁府裡吆暍一聲,立刻會有人來幫你應付;久而久之,你自己也就會了,凡事習慣就好,不是麼?」
翠袖非常專心的聽他說,之後又認真的想了好半晌,那份惶恐終於逐漸淡化。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好好學,可是……」翠袖仰起臉兒瞅著眸子,仍有幾分憂心。「你知道我是很遲鈍的,萬一在無意中惹出了什麼麻煩,怎麼辦?」
金日哈哈一笑。「交給我辦!」
「夫君!」翠袖不依的捶他一下。
「好好好,」他握住她的柔荑親一下,「我想有些事是該讓你知道了。」回身,面對一直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婢女。「來,先見見香萍和香月。」
那是兩個相當俏皮的少女,一高一矮,一瘦一豐滿,但嘴邊都掛著同樣甜爽的笑容,十分討喜。
「奴婢香萍、香月見過夫人。」
「你們,一個去泡壺茶、弄點糕餅來,可別挑那種甜不拉嘰的;另一個幫夫人把衣物箱子送進寢室裡頭去,其他拉拉雜雜的先給放到繡房去。」視線再往後。
「鐵保,去通知富良一聲,說我回來了。」
富良是鑲藍旗滿洲副都統,每回金日離京,總是把一切都丟給富良去頭痛,可憐他一個人干兩人工,薪餉也沒多半文。
「是,貝子爺。」
那三人先後離去,只餘下何倫泰仍舊跟在他們身後,當金日和翠袖進入暖閣之後,他便伺候在門外。如果現在有人瞧見他,一定萬分驚訝,因為——
他在笑。
小主子沒有趕他和鐵保回莊親王府,表示他們可以留在貝子府,留在小主子身邊了。
盼了十年,終於給他們盼到了!
*** *** ***
暖閣內,西窗下的炕楊上,金日與翠袖親親熱熱地依偎而坐,連腳都抬上去了,她靠在他肩窩上,他還是一樣,撫摸著她圓圓的肚子,好像他多摸幾下,孩子就會給他愈摸愈大似的。
「你要告訴我什麼事嗎?」
金日頷首,「首先,我要告訴你,出京我才用金日這個名字,至於我的本名是……」他頓了一下。「愛新覺羅·弘普。」
「愛新覺羅?」翠袖大叫,猛一下坐正,「我就知道!」她不但不意外,還興奮的大聲嚷嚷起來。「大家都在猜說貝子是宗室爵位,那你一定是姓愛新覺羅,果然沒錯!」
見她像個小孩子似的得意,還一副想討獎品的模樣,金日不禁羌爾而笑。
「至於阿瑪……呃,我想先問問你,對京城裡的宗室,你知道多少?」
「兩個!」翠袖想都沒想就舉起兩根手指頭比給他看。「爹跟我提過兩個,一再的提,所以我印象很深。」
「哦,哪兩個?」
「恂郡王允褆,當年軍功赫赫的撫遠大將軍,是我爹生平最敬佩的人之一!」
「的確,他是個名副其實的英雄豪傑。」金日贊同道。「岳父大人是武將,自然會敬佩他。」
「另一位是莊親王允祿。」翠袖再說出另一個人。
「他?」金日意外地睜了睜眸子。「為什麼?他可沒什麼軍功啊!」至少阿瑪立的軍功應該都是沒人知道的。
「當然有!」翠袖狠狠地點了一下腦袋。
「有?」金日攢眉用力想。「什麼時候?」
「雍正十三年。」
「雍正十三年?」金日更是茫然。「有嗎?」難道他這個兒子真是如此不孝,連老爹立了什麼偉大的軍功他都不知道?
「那年貴州苗民叛亂,朝廷派兵征剿半年多毫無成果,反倒使叛亂更蔓延至內地,後來乾隆皇帝改派張廣泗將軍去統一指揮作戰,結果幾個月內就平定了這場亂事……」
「請等一下,現下你到底在說誰?」金日困惑地問。「莊親王?張廣泗?」
「哎呀,」翠袖白他一眼。「你聽人家說不去就知道了嘛!」
「好好好,」金日舉手投降。「你說!你說!」
「嗯,剛剛講到哪裡了?」翠袖自言自語。「啊,對了,當年我爹也參加了那場戰事,才有機會親眼目睹那場決定性的一戰,他說叛兵的巢穴牛皮大箐是個形勢極為險惡之處,之前朝廷派去的將軍都在那裡吃了敗仗,一說要進攻牛皮大箐,將士們各個都苦起臉來……」
她咧咧嘴。「我爹也是。」
金日失笑。
「將士若是畏懼,准打敗仗,我爹說的。」翠袖嚴肅地頷首強調。「於是張將軍只好用最笨拙的方式,圍困,想要逼他們自行投降。可是那兒煙瘴冪冪,霧雨冥冥,半個月後,士兵們開始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