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昀騏又站在後院抽了一會兒煙,想到林夙櫻如此大費周章地「整治」江瀾,又繞了大半圈幫著曉葵去照顧他,就忍不住想笑。
煙霧在眼前繚繞,恍然間因為江瀾的事讓他想起許多回憶,關於十紋蘭、關於那個睿智而性格豁達開朗的江老,還有關於八個堂口與他們幾個年輕人共有的往事。
物是人非,他卻瀟灑地笑了笑,和妻子破鏡重圓,從此朝夕與共、恩愛相守,已經讓他再沒有什麼遺憾。捻熄了香煙,轉身進屋,關上後門時故意沒將它鎖上,好讓曉葵回來時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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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和清晨造訪鬼屋,是全然不同程度的毛骨悚然,這山裡入了夜後,萬籟俱寂,其餘九戶人家還會在莊園裡各個角落點上庭園照明燈,這座鬼屋卻幽暗地印證著主人早已遇害的「事實」……
真正的事實是,向陽山莊和山上十座莊園的戶外燈全都是自動感應,只要環境能見度減弱就會亮起,而自動感應燈可調成全手動,江瀾根本不知道莊園裡街燈的總開關在哪裡,又不知被哪個渾球調成手動開關,所以……
曉葵慶幸自己帶了手電筒,她來到早上遇到江瀾的圍牆外,很幸運地發現側門沒鎖上。
她想起她竟然忘了問殭屍先生,在這棟鬼屋裡有沒有其它的「鬼」朋友?殭屍先生雖然很和善,但不代表其它好兄弟也很和善吧?
曉葵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心臟狂跳的聲音對比寂靜的暗夜,在自己耳裡聽來像平地驚雷一般的響亮,她甚至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鬼鬼祟祟地跟著自己,匆忙地回過頭,卻什麼也沒發現。
心裡更毛了,她只能安慰自己那只是普通的風吹草動,是她太神經質了。
背著大背包,左手提著便當,右手拿著手電筒,曉葵一邊對著大宅呼喚:「江——先——生……」尾音拖得長長的,表情誇張得像參加大聲公比賽,出口的音量卻連路過的野貓隨便喵一聲都能輕易蓋過。
探頭探腦地穿過迴廊,她想,還是從正門拜訪比較有禮貌,於是繞到大宅的正面。
曉葵左右張望著想找門鈴,半天才想起這莊園位在大路邊的鐵柵門才有門鈴和對講機,她舉起手想敲門,發現兩扇原本頗有重量的大門並非緊閉著,而是微微錯開,那不到半公分的門縫正吹出細細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冷風。
曉葵不禁打了個寒顫,鼓起勇氣雙手向前推,大門「吱」一聲地開了。
看來這門好久沒上針車油了,恐怖片裡的門都這副德行,曉葵心想明天該帶罐針車油來替殭屍先生整治一下這裝神弄鬼的大門。
宅子裡又比外頭更暗了,曉葵拿手電筒往裡照,發現前廳一片空曠,只差沒佈滿蜘蛛網來增添鬼屋的氣氛。
她吞了吞口水,卻覺得好像有回音似的。
「江——先——生……」躡手躡腳地穿過前廳,努力放輕的足音卻還是在空曠的大廳上製造出令人神經緊繃的回聲,連原本不比貓咪更大聲的呼喚聽來也清晰無比。
這大宅的格局果然比向陽山莊的別墅還氣派威風上十倍不只,過了前廳之後得穿越兩側壁面屈彎的拱門,才是足足能容納四座籃球場的正大廳,還可以看到電影「亂世佳人」裡出現的那種既寬敞又豪華的樓梯。如果不是四周實在陰森空曠得可怕,還能想像一下美麗的女主角因為無法挽留心灰意冷的男主角,而伏在樓梯上悲傷啜泣的唯美畫面……
曉葵甩了甩頭,現在她一點也不希望眼前真的出現一個哭泣的女人,太可怕了!
曉葵對著樓梯處,又拉開了喉嚨,很賣力地以氣音喊著:「江——」
「妳在做什麼?」男人帶著疑惑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伴隨著回聲,展現無比的氣勢和威嚴。
曉葵幾乎是跳著回過身,嘴巴還大張著,手電筒照在江瀾蒼白的面容上。
「不准叫!」江瀾皺著眉,動作迅速準確地摀住她的嘴。
他討厭噪音,尤其是尖銳的噪音。
曉葵下意識地想咬人,全身冒出了冷汗,在認清眼前的人之後,心跳才慢慢恢復正常,整個人鬆了一口氣般地軟了腿,坐在樓梯上。
「嚇死我了,我以為有鬼……」曉葵拍著胸口。
雖然出現的是跟鬼差不多的殭屍,不過她認為認識的殭屍跟陌生的鬼是有差別的。
「這世上根本沒有鬼。」江瀾一向鐵齒得很,他冷冷地駁斥。
你自己不就是殭屍?曉葵原想反駁,未了還是作罷。
被謀殺已經很可憐了,還要承認自己是殭屍,想想實在讓人鼻酸。
「妳在這裡做什麼?」江瀾問,語氣有些疏冷。
清晨時對曉葵的友善因為那一份三明治在胃裡消化也跟著消失,飢餓讓他脾氣變得更暴躁,如果不是還記得她是對他伸出援手的人,換作其它人早就被他轟出門了。
曉葵想起自己的目的,她站起身,舉著便當在他眼前。
「送吃的給你,我想你今天會暈倒在路邊,可能是你家裡已經沒什麼食物了——」邊說著邊覷著他的反應,她是常常喂流浪貓和流浪狗,但喂殭屍可是第一次,她知道一般人都厭惡被同情,殭屍當然也是。
「為什麼?」江瀾打斷她的話,他聞到便當裡還溫熱的飯菜香,飢餓感更加倍,表情卻比原來更冷淡,甚至帶著點防備,「我們素昧平生,妳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既然知道他連吃頓飯的錢也沒有,就應該曉得她不可能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為什麼?曉葵為他的問題一陣錯愕。
「因為……我不能見死不救啊!」這是人之常情吧?
一般人看到路邊的乞丐或流浪漢,甚至是流浪貓或流浪狗,總會起惻隱之心,何況還是快要餓死的。
「我都已經知道你可能沒東西吃,會再像今天一樣暈倒在路邊,怎麼可能裝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