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說,妳是女孩子,而我是個大男人。」他堅持地說,幾乎是有些執拗的,然後抬著椅子走進琴室。曉葵在背後微怔著,忍不住掩嘴偷笑。
她不是故意要看輕他,而是他強調自己是個男人的神情,讓她想到她代班的幼兒園裡那些頑皮的小男生,也總喜歡對著她抬頭挺胸,有些驕傲卻又掩藏不住稚氣地表示:「我是大人了!」
「笑什麼?」江瀾把椅子放在琴室,回過頭看她掩嘴竊笑,忍不住眉頭微攏,直覺她是在取笑他,有些羞惱,卻還是沒有發脾氣,只是頰上有些紅。
「沒事。」曉葵搖頭,臉上的笑容擴大,「我沒有笑你,只是覺得心情很好,很開心。」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和殭屍做朋友啊?不只可以一起快樂的用餐、聊天,還能聽到他彈鋼琴。
她一定很幸運,因為她不只遇到殭屍,而且還是個相當體貼可愛的殭屍。
想到這裡,曉葵心裡卻突然閃過一抹陰鬱,她不該為江瀾「殭屍」的身份感到開心的,事實上,如果江瀾是活生生的人,她才更應該為他高興,因為這樣一來,他就不用躲在黑暗之中,不會那麼樣的孤寂。
江瀾看著她的笑臉,那是可以讓週遭的人也感受到她心裡洋溢著陽光與幸福的笑臉。
「為什麼?」為什麼覺得開心?為什麼突然心情很好?這些對他而言都是難以理解的,他這才發現今天晚上因為她的出現,他已經太過反常。
過去,在他週遭的人眼裡,他是只咆哮的獸、暴怒的魔鬼,好像從來不懂開懷歡笑是何物——他也的確不懂,在今天之前,他根本不能明白一個人怎麼能夠突然間很開心、很快樂?
人為什麼快樂?他這麼問,周圍的人總是告訴他,只要有了權利與金錢,就會有快樂,他是江家的少爺,有權有錢,可是他真的快樂嗎?
如果不,為什麼大家都認為他應該快樂?
「妳得到了什麼?或我給了妳什麼嗎?」他的神情迷惘如孩子。
「得到什麼不重要,而是因為我遇到你啊!」把一切快樂追根究柢,就是因為遇到了他吧?能夠幫助他、能夠認識他、能夠做她以前從來沒想過的——在別人都退避三舍的鬼屋裡有這樣的奇遇,怎麼會不開心呢?
如果不是他,她也會和其它人一樣,對這棟鬼屋存有畏懼,就算不去接近它、不去想它,可終究是心裡的一塊黑洞。可是因為他,她心裡的黑洞被填補了,甚至被植滿開著美麗回憶的花朵,想著就會笑,不是很幸運嗎?
事實上對曉葵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算得上不開心的事。
江瀾的神情有些怪異。人可以只為了遇到另一個人,就覺得開心嗎?
從來沒有人會認為遇到他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那些想奉承江家的人,就算嘴裡那麼說,他還是能感覺到他們虛偽的笑臉下,有多麼的勉強、多麼的不快樂,甚至是滿懷鄙夷與痛惡的。
狂暴的惡魔、發瘋的野獸,他身邊所有的人都是這麼看他的,如果曉葵知道他那暴躁的另一面,恐怕不會用這樣的表情對他說這句話吧?他突然自嘲地想,心裡卻有些酸澀。
「妳根本不瞭解我。」他淡淡地說。根本……不會有人想和他做朋友。
曉葵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表情有些歉然,「對不起喔!」她食指點著食指,有些緊張,「我自作主張地認為我們是朋友,你可能會覺得我很冒失。」
江瀾抬起頭看著她,「朋友?」他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妳真的認為我們是朋友嗎?我不值得誰把我當朋友。」他說得有些嘲諷,也有些落寞。
曉葵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殭屍先生因為自己是殭屍,所以自卑嗎?
「朋友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啊!又不是在賣豬肉,要秤一斤值多少錢。」她努力思索著該如何讓殭屍先生不要為自己的身份自卑。
「像電影裡啊,ET和小男孩不是也成為好朋友了……啊!我不是說你像ET啦!你比ET帥一萬倍。」殭屍先生會不會覺得她拿ET取笑他是殭屍?曉葵又急忙想著有什麼例子能舉出來……「啊!還有啊,多莉和鯊魚也變成好朋友了啊!」
「多莉?」ET他還聽得懂,因為是經典老片,多莉又是誰?江瀾似乎暫時忘記那些陰鬱的想法,他只覺得曉葵又開始說些讓他摸不著頭緒的話。
可是他突然感到很有趣,就像一個他從沒見過的百寶盒,總會冒出許許多多偏離他思考邏輯的東西出來。
「就是『海底總動員』裡的多莉啊!」曉葵有點害羞地解釋。
她平常是不太愛看書啦!偶爾只看看武俠小說和恐怖驚悚小說,要不就是看電影,所以怎麼想也只能舉得出這種例子。
江瀾有些瞭解,又不是很瞭解。
這幾年,不要說是電影,連電視他都不太看。不過他猜她說的「海底總動員」應該是一部電影。
「所以啊,只要有心,路邊小狗都可以是你朋友。」電影裡的台詞真的很好用呢!名詞改一下,就可以應用在很多地方,這下就印證了有一句名言叫什麼來著?
「世事洞明皆學問」!哈……她好像愈來愈有文學氣質了呢!曉葵開心地想。
「我是路邊的小狗嗎?」江瀾故意取笑道,想要努力跟上她的邏輯,想要跟她有話聊,也許就像她說的,他真的也可以當她的朋友。
「不是啊!」曉葵慌張地搖了搖手,「你是你,小狗是小狗,我是說你也可以跟小狗做朋友,可是要先跟我做朋友……」哎呀!她在說什麼啊?!曉葵發現自己有些語無倫次了。
江瀾忍不住嗤笑出聲。
曉葵看著他像撥雲見日般的笑,忍不住也跟著傻笑著,臉頰還在為自己方才驚慌失措的蠢話和蠢模樣而發燙。
好糗喔!她一定很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