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山頭只有十戶住宅,每一戶都門禁森嚴,猶如深宮大院,通過大門後林木蓊鬱的庭院夾道包圍,若是一時興起走進群樹間,會讓人恍然以為置身古老的森林裡。
與向陽山莊采巴洛克式建築,運用大量的波紋圓柱與橢圓弧面不同,十座莊園都是強調尖頂和飛梁的哥德式建築,加上遺世獨立的地理位置,又被廣袤的樹海環繞,在月黑風高時還真有幾分黑暗古堡的恐怖與氣勢。
但霍成昊相當細心地請人打理這座莊園,遍植百花、修剪群樹,讓柔美整潔的氣息沖淡莊園原本給人的森冷印象。
這的確是一座美麗的莊園,而且適合靜養。
原本一路上極為安靜的江瀾,突然握緊了拳頭。
適合靜養的地方?換句話說,也適合廢物居住,因為沒有人會期待廢物回到正常的社會!
「砰」地一聲,前座的管家和司機都嚇了一跳,江瀾一拳打在車門上。
好個霍成昊!他以為把他丟在這像老人等死的鬼地方,就能稱心如意的成為江家真正的主人了嗎?他作夢!江瀾的神情又猙獰了起來。
「少……少爺?」管家抹了抹額上冒出的冷汗,一旁的司機也一樣戰戰兢兢的。
「走著瞧。」江瀾只是冷冷的、像在自言自語地喃道,然後開門下車。
前座的兩人不敢鬆懈,管家連忙跟下車,司機將車子開進車庫。
江瀾的日常換洗衣物已先讓人送來,並且整理好,大宅裡每一個角落都像早已等著他住進來。大到天花板和地板,小到窗欞、牆角,全都乾乾淨淨,任何想得到的必需品應有盡有。不把兩名園丁、六名守衛、一名廚師和一起來的司機算在內,還有六名菲傭隨時恭候差遣。
就算是從小照顧江瀾的管家,也瞧得出霍成昊真的費盡苦心,可偏偏江瀾簡直當霍成昊是眼中釘、肉中刺,所以管家也只好繼續和江瀾連成一氣,背地裡聽從霍成昊的指揮和安排,面對江瀾時則和他同仇敵愾。
少爺真的需要心理醫生嗎?老管家不是很確定,只是感歎,他家少爺何時能成熟一點?
*** *** ***
早上才從花園剪下來的白玫瑰恬靜地倚在水晶花瓶裡,那樣的純潔與美好會讓一切黑暗與不潔自慚形穢。
他的胸口總像有一把火在燒,燒得他痛恨所有干擾他的聲音,在他聽來那都尖銳得像惡魔的嘲笑;燒得他的眼蒙上一層咆哮般的紅,世間無論美好的、庸俗的,或污穢的,投射進他眼裡都像來自地獄般可憎。
他看誰都不順眼。
「匡當」一聲,玻璃碎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片,仍舊清澈的水漫無目的地流淌向四方,玫瑰不再擁有無瑕的美麗。
有人敲門,等了半天卻沒響應,女傭只好自己開門進來,接著是一陣淒厲的叫喊——
「啊……」
夜暮之下,深山之中,森冷的古堡,女人的尖叫,如果再配上打雷閃電,氣氛驚悚百分百,但仲夏的夜仍舊安詳,幾縷從窗口飄進來的晚風和昏暗的燈光倒是增添不少詭異氣息。
管家衝到門邊,對一室的混亂像是早有心理準備。
「閉嘴!」他對著大驚小怪的女傭怒喝道,然後要他們全都退下。
房間裡沒有一處完好,傢俱被摔毀,輕則支解,重則破碎,壁面、地毯、床鋪都被割得面目全非,窗簾甚至被扯了下來。
也難怪那個沒經驗的菲傭會尖叫,這房間看起來簡直像遭到野獸襲擊。
老管家在心裡歎氣,他仍是恭恭敬敬地對著倚在窗邊的男人說話:「少爺,請你移駕至琴室,好讓我們打掃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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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映在江瀾面無表情的側臉上,幾乎會讓人誤以為他是這屋子裡唯一沒被毀壞的物品——一尊完好無缺的大理石雕像。
他靜默著,好半晌才移動腳步,走向房間隔壁的琴室。
老管家立刻召來傭人打掃,江瀾像事不幹已般地闔上琴室的門。
就像原來居住的宅子一樣,偌大的琴室裡,除了鋼琴之外,別無其它。
「叮!」按下第一個音符,他閉上雙眼,濃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畫出一道陰影。
如同月光般純粹絕美的樂音流淌自修長的指尖,彷彿是神的恩賜,平息了怒濤般的烈焰,原來空曠得可怕的琴室竟然無限溫暖柔和了起來。
江家姊弟倆自小學琴,江老希望他們能培養出優雅高貴的氣質,畢竟他自己是黑道出身,縱然漂白了,擠身金粉世界,與周圍那些世家子弟一比,總覺得像野鴨鑽進天鵝群裡,先天背景差,只好靠後天熏陶;只不過江澄一點音樂細胞也無,教她坐在鋼琴前,就跟要她在祠堂裡罰跪一樣痛苦。
倒是江瀾意外地找到他心靈的出口與寄托。
每當在彈琴時,他會像投身大海一般,讓旋律如潮水將他包圍,隔離世間一切干擾,讓音符像浪花捲走夢魘,澆熄胸口煉獄般的熾火。
琴音在月光下飛舞,乘著晚風,在夜的魔境裡驅走潛伏暗處的幽詭。
*** *** ***
第七天。
林夙櫻看向月曆,然後轉向大街上,一輛載著毀壞傢俱的卡車打從椿館門口經過,從山上開往山下。
山莊裡的人已經開始覺得奇怪,那卡車比垃圾車還準時,每天固定的時候會來報到,上山時空空如也,下山時車上載著顯然原本昂貴到絕非平民百姓買得起、如今卻支離破碎的傢俱。
是地震嗎?不可能啊!街上婆婆媽媽們開始議論紛紛。
要把傢俱毀成那樣,除非有芮氏八級的地震才有可能,要不就是山上住了一個拆傢俱狂。
難道是遭小偷?啊?!怎麼可能?小偷有空破壞傢俱,不如偷了錢就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