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心中曾經感受過,得到過——精神上的,任何人也搶不走,也無法分割,」他木無表情地說:「如果我以往沒得到,如今希望又有什麼用?」
「韋思烈,你不必跟我來這一套,」她憤憤地說:「我不理會你那套什麼精神,心靈的話,今生今世你是我的,但我——不是你的!」
「我不在意!」他心平氣和地。
芝兒反而懷疑了、不安了,怎麼這一次他的反應和上次完全不同?上次他還一心求離婚,求解決,這次——怎麼看透、著穿了世界似的?他受了什麼打擊?受了什麼挫折?他——
「她根本不理你?是不是?」她懷疑地問:「她根本不給你機會?你是——白費心機了!」
「可以這麼說,」他依然平靜如恆。「你可以這麼說!」
芝地怔怔地看了他一陣,搖搖頭,笑了。「思烈,我們到底在做什麼?我自己都糊塗了,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停一停,又說:「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告訴我!」
思烈也搖搖頭,再搖搖頭,冷漠的臉上添了一絲溫柔。
「走吧!我送你去片廠!」他說。
芝兒不懂,怎麼——完全變了呢?思烈。
第三章
芝兒的那部片子拍完了,為了慰勞工作人員和增添一點宣傳資料,電影公司老闆請大家吃飯,所有參與工作和有關連的人都請了,自然還有不少記者。
芝兒當然就是女主人,她是電影的女主角啊!看過試片的人包括老闆都說,這部片子一定賣座,一定轟動,芝兒必能一炮而紅——名成利就,那是她做夢也在盼望的事,她立刻就能紅了,就能拿點顏色給李穎看了,她怎能不興奮得連覺也睡不著呢?
老闆請了四桌,因為他們其中有許多是「名氣界」的人物,餐廳特別為他們用屏風隔出一個角落,讓其他的客人不能打擾他們,他們也不會打擾其他的客人。
芝兒一早就來了,她穿了一件今年歐洲最流行的「上大下小」裝,鮮紅色的衣眼遮住了臀部,在下腰處用五彩的錦帶鬆鬆地打個結。修長渾圓的腿上是一雙紅白相間的長統褲襪,腳上是一雙鮮紅的短靴,非常、非常的惹火與搶眼,這樣的打扮在時裝雜誌上是可以見到的,但在台北街頭——芝兒是絕無僅有的一個了!
她活躍穿梭在記者、同行之間,她很聰明,如果和記者關係打得好,她的消息見報率必高,觀眾自然而然就對她有印象,久而久之,也必然接受了她。
她正在和幾個記者講笑話,她有很好的口才,再配上她那生動的表情和誇張的動作,記者們都被她吸引住了,個個聽得入神又津津有味。
電影公司的老闆和導演在一邊滿意地微笑,一個能宣傳自己,推銷自己的明星,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芝兒是天生的明星材料,似乎會場中所有的光芒都被她搶光了。
芝兒對這種情形非常滿意,她喜歡人們注視的眼光,她喜歡別人羨慕的模樣,她甚至喜歡別人的竊竊私議——如果不是她光彩奪目,與眾不同,鶴立雞群,別人怎會竊竊私議呢?她真的非常滿意,她有個感覺,她現在已經紅了,已經是名震一時的大明星了。
看看人已到的差不多,時間也到了,老闆怎麼還不宣佈開席呢?乏兒正想問,卻看見屏風門邊匆匆走進一個女孩子,齊肩的直髮,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一件鬆鬆寬寬的白色大毛衣,滿臉的素淨和一身的傲氣。
「李穎來了!」有人叫起來。
圍著芝兒的人幾乎是一起轉頭,一起站起來,一起朝李穎圍過去,一下子就把芝兒冷落在那兒。
芝兒的臉色大變,李穎——有什麼了不起?有什麼吸引力?有什麼新聞價值?記者們為什麼寧願扔開她、冷落她而去包圍李穎?看李穎那樣子,明知有記者的場合也不穿正式一點,一條牛仔褲,算哪一門子的流灑?
記者們包圍李穎似乎是有目的,有準備的,難道台灣目前已進步到像美國一般?作家、編劇比明星還吃香?李穎還沒坐下,記者的問題已經像連珠炮而來。
「李穎,你最近那篇連載的新長篇『陌上舊人』很引起讀者的好奇,報館收到好多信,讀者也有好多問題,我們可不可以問問你?」一個看來和李穎相熟的記者問。
「我又不是明星,」李穎淡淡地笑。「要我回答什麼?」
老闆和導演也走過來,李穎微微對他們點頭。她總是一副不在乎的漠然。
「那個故事——是不是真人真事?或只是虛構的?」記者問。「或者——」
「或者是寫你自己?」另一個記者搶著說。
圍在一邊的人都笑了,又議論紛紛。芝兒也慢慢走過來,一個新長篇叫「陌上歸人」?寫她自己?她皺起眉頭,很專心地開始傾聽。
「各路英雄,我無可奉告!」李穎搖搖頭,笑了。「我從不解釋自己的小說!」
「但是讀者都想知道,」記者不肯放鬆。「透露一點點有什麼關係?」
「好吧!那是個虛構的故事,人物、情節、所有的一切全不真實!」李穎說。
「不可能!絕不可能!」有人叫。「那個書中的女作家分明是你自己的化身,讀者都這麼認為!」
「那就讓他們這麼認為吧!」李穎一點也不在意。「我餓扁了,還不能吃飯嗎?」
「回答最後一個問題,」最先發問的記者搶著說:「這本小說是否也打算搬上銀幕?你心目中屬意由誰主演?」
「我沒有想過,小說還沒寫好,是否言之過早?」李穎說:「而且——我不認為這本小說適合拍電影!」
「是不適合?或是不願看見由別人來扮演自己?」有人在人群背後叫。
李穎皺眉!把視線移向老闆。
「你們對這本小說已有先入為主的成見,認定了是寫我自己,那麼,任我說什麼你們也不會相信啦!」她說。有些不滿地。「我是老闆請來吃飯的客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