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陌上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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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頁

 

  「其實——太多人說我正派我並不開心,正派是什麼?經過酒精消毒的?經過過濾網沉澱的?我覺得自己又蠢又土,很驢!」 他搖著頭。

  「也許你有道理,不過我不知道,在我眼裡,你是一個醫生!」她說。

  「一個醫生!」他歎一口氣。「這就是答案了,我渾身都是藥水味,令女孩子敏感的退避三舍!」

  「錯了,大多數的女孩子視醫生為金龜婿!」她笑。

  「然而大多數的女孩子不是我欣賞的,」他搖頭。「人家要選我,我也要選人,我很挑剔的!」

  「難得遇到一個李穎,你該再接再厲!」她看他。

  「我有自尊,這麼大的一個人了,該識趣!」他說:「李穎能當我是朋友已經很好了!」

  「我認為你還有希望!」她說。彷彿很有把握地。

  「哦?」他好意外。怎麼可能還有希望呢?思烈和李穎的感情不是任何人能分開的!

  「不要問我為什麼!」芝兒的眼珠一轉。「也許我不瞭解他們,真的,你有希望!」

  「真如你所說,我就等下去,」少良平和地。「我要再看見希望時才能行動!」

  「做君子?」她瞄他一眼。

  「我喜歡思烈,」他說得很奇怪,很特別。「最重要的,我希望李穎快樂!」

  芝兒皺皺眉,立刻懂了。少良的感情是含蓄的、成全的,他愛李穎,他希望李穎快樂,所以他退讓——李穎為什麼那樣幸運?會遇到思烈又遇到少良?為什麼?天下的事為什麼這樣不公平?為什麼?

  「你能因李穎快樂就快樂嗎?」她凝望他。

  「我——當然不是那麼偉大的人,」他老實地說:「我也希望得到,也盼望佔有,可是我知道勉強不得之時,我願意成全、祝福,至少——人家會說我大方,有風度!」

  「你這番話可是說給我聽的?少良。」她斜睨他。

  「我說的是真心話!」少良不置可否。「任何人問我我都會這麼回答!」

  「你猜我怎麼想?」她笑。

  「怎麼想?」他順口問。

  「你好傻,好阿Q,」她絕對不以為然。「愛情的事講什麼大方、風度?應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怕血腥場面!」少良搖頭。他突然記起初識李穎那天,在翠玲家看電視,當螢光幕上出現芝兒時,翠玲曾說:「芝兒回來了,台北市就快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果然是血雨腥風,芝兒太極端、太好強。

  「所以我說,你得不到李穎,是因為你太不積極!」她搖頭。「這種事怎能聽其自然呢?要爭取啊!」

  「我想——各人有自己的作風、性格,我不能勉強自己做什麼!」少良淡淡地。

  為什麼芝兒總是有意無意地鼓勵他、推動他呢?難道芝兒以為他能追到李穎?她又可以得回思烈?她豈不是太天真了?思烈和李穎的那種感情又豈是可以代替的?

  車停在南京東路韓國餐廳門前,芝兒推開車門,忽然又轉身一把抓住少良的手。

  「少良,你千萬別以為我別有用心,相信我,剛才我說的一切全是真心的!」她說。

  真心話——然而芝兒真是全無企圖?

  ☆☆☆

  無論如何,李穎的外表看來依然冷靜如恆,內心裡,她真是被芝兒所做所為、所言所行影響了。她一直在矛盾、爭戰著,她有權爭取幸福、抓牢愛情,然而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又傷了人,應該嗎?值得嗎?

  她不想把內心的矛盾、爭戰洩露出來,於是在思烈面前,她變得沉默,更沉默了。

  思烈什麼也不問,他眼中卻是瞭解的光芒,他實在太瞭解李穎,就像他瞭解自己一樣,他們都有相同的一點——可以說優點,也可以說是缺點。那是太善良,那是心不夠狠,這是他們的致命傷吧!

  星期天,當思烈來到李穎家中,友覺除了開門的女傭之外,只有李穎獨自守在書房裡。

  李穎的神情很特別,眼睛有絲紅腫,睡眠不足?或是哭過?地上有一個小小的瓷盆,裡面是一堆燒得焦黑的紙灰,她——做了些什麼?燒了些什麼?

  「怎麼一個人在家?」他把視線從瓷盆中收回,坐在她那張躺椅上。

  「爸和媽到士林做禮拜了!」她看他一眼。

  「最近你一直沒去教堂?」他說。

  「進了教堂心靈不平安。那種感覺很不好受!」她說。

  「抱歉!」他凝視著她。

  他知道她為什麼心靈不平安,她也知道他為什麼抱歉,他們實在已是心靈相通,靈魂相接,有的時候,言語根本是多餘!

  兩人之間有一陣短暫的沉默,李穎把玩著一把透明可愛的拆信刀,思烈則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他們的沉默並不顯得僵硬,而是和諧、溫柔,是一種經過提煉,經過了沉澱之後的氣氛。

  「燒了什麼?」他忽然問。這原是他一進門就想問的,已忍了許久,他已經深切的瞭解,若要得到幸福,他和李穎都得學習忍耐。

  「試寫了一段稿,不滿意,燒了!」她淡淡地。

  「寫的是結局?」他眼中光芒一閃。

  她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思烈實在太懂得她了。

  「寫了一個悲傷結局,是嗎?」他再問。他不能不問,因為他明白,這本《陌上舊人》的結局,對他們是重要的,那意味著李穎的決定。

  「我實在不擅長寫悲傷的故事,自己陪著掉眼淚,」她搖搖頭。她眼眶的那絲紅腫果然是哭泣。「生氣起來,一把火就燒了它!」

  「燒得好!」他有些微地激動。「你不燒我也要燒!」

  「以前從來沒燒過稿子,我不是林戴玉型的人,」她很飄忽地笑。「寫不好的頂多撕碎、扔掉,今天——我是常常受心理作用所影響!」

  「不燒了它心裡會有陰影!」他瞭解地。

  「我很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她搖搖頭。「我覺得根本不是原來的我了!」

  「你原已不可能再是原來的你,因為我!」他說。非常斬釘截鐵地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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