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還不夠努力!或許……或許我錯了也不一定,小黑它們說不定還能活下來,或許我不該那麼早放棄……」如果她錯了怎麼辦?每次幫回天乏術的狗兒安樂死的時候,她都會無法控制的反覆自問著,「如果有比我技術更好的獸醫可以救活它們怎麼辦?如果我錯了……」
「你不會錯的!在它們那麼痛苦的時候,上天安排你出現,就是因為你不會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得更好,「你看,每次義診的時候,它們之所以會那麼乖的讓你治療,是因為它們知道你是對的,你是為了它們好,所以才不掙扎。如果……如果你不相信人,至少也要相信動物的直覺啊。」
她好想相信他的話,可是每次想起那些讓她奪去生命的動物,她就好恨自己的無能。
聽著她的哭聲慢慢減緩,他先是沉默了一陣子,接著突然開口。
「七歲那一年,我殺了一隻狗。」
裴悅棠聞言,驚愕地抬起頭看他。
狄致奔抽出面紙,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不習慣被人觸碰的她很快接過面紙,自己擦拭著一臉狼狽,一面等他說明。
「那年,因為跟爸爸吵架,所以我決定離家出走,當時四歲的小表妹硬是要跟來,所以我帶著她躲到附近的公園,」他漸漸陷入回憶之中,「那天晚上,我們遭到流浪狗的攻擊。現在回想起來,我已經忘記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記得我害怕得抱著表妹拚命跑,可是不夠快,還是被咬了一口跌倒,然後那隻狗便齜牙咧嘴地對著我們咆哮,叫聲也引來更多狗群。」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而表妹因為當時年紀還小,也記不太清楚了,所以這件事一直只有他自己知道。
「表妹在哭,可是我不能哭。後來我找到一根棍子,拚命地想驅趕那些狗,終於,大部分的狗都被我嚇走了,可是咬了我的狗卻怎麼也不肯離開,所以我開始打它,」他有些痛苦的沉聲敘述,「直到它倒在地上不能動為止。」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變得非常怕狗,甚至拜託爸爸把我最喜歡的柴犬送給親戚……你別以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狗,並不是這樣的,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狗,那只柴犬每天都陪著我,只差沒跟我一起睡覺。」狄致奔說著,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只是那次之後,我不確定自己害怕的到底是因為狗咬了我,或者是我有能力打死一隻狗。總之,後來我就不再跟任何狗接觸,直到……現在。」
裴悅棠已經平靜下來,哭過的黑眸被淚水刷洗得更加明亮,靜靜地瞅著他,聽他坦露自己的傷口。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講到這個,」狄致奔看著她,眸光誠實,也不再慌亂,「我只是想說,不要放棄。連我都可以克服對狗的恐懼,你一定也可以堅持下去。」
「還有你看,像小吉被人類丟掉以後,還不是寡廉鮮恥地賴在我腳邊撒嬌。」
呃……寡廉鮮恥好像用得太重了些。
「還有很多被你治療過後而找到新歸宿的流浪狗,不也都是受過傷後,再度選擇相信人類,所以才得到幸福嗎?它們都願意相信,是因為它們知道還是有值得相信的人。」而他願立息用一切去換取她的信任。
「所以,不要放棄好嗎?」
*** *** ***
狄致奔第二天進到醫院,就發現裴悅棠跟個沒事人一樣,好像昨晚的崩潰只是他的幻覺,而她倒像平常一樣冷淡,冷靜地處理著大小事務。
這到底是不是好事?
「這個藥一天吃一次就可以了,三天後再回來複診。」
見她正在對客人解釋用藥方法,他則假裝在櫃檯邊整理表格,同時偷偷觀察她,直到一聲過於尖銳的嗓音自門口響起,這才引起他的汪意。
「啊!狄副總!你怎麼在這裡?!」
這聲音再大一點就可以跟立可對罵吵架了!這是第一個閃過他腦海的想法。
眼前出聲的年輕女人就連打扮也跟立可的羽毛不相上下,一身花花綠綠又毛茸茸的名牌服飾,加上誇張的香水味,簡直就是個活動什化瓶,手裡還牽著一隻近來因為名模喜愛而當紅熱賣的紅貴賓。
「你是?」他看著對方五顏六色的臉,實在認不出她是誰。
「我是Debby啊。狄副總您更是貴人多忘事,上次我們在王董的酒宴見過面的。」
「抱歉,我真的不太記得了。」
大概又是哪位社交名媛吧?自從他發奮圖強後,那種社交場合他平均三天就有一個,哪會記得那麼多人,不過他實在不願意再被人在這裡叫副總了,他已經被排擠過了。
「請問你今天來診所有什麼事嗎?」
「啊,對了,狄副總,你怎麼也來這裡?而且還在櫃檯幫忙?」Debby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該不會這裡也是你們達飛集團開的?沒想到你們多元化經營發展到這裡來了。」
「不……」他頓時覺得無奈,但再度感到插不上話的挫敗。
「不過這樣也好,有熟人在我就安心多了。」Debby伸手拍了他一下,掩嘴笑了起來。「我啊,最近太悶,才兩個月沒出國就覺得無聊,所以從明天開始要去巴黎跟羅馬走走,今天才會帶我們家的小狗來寄放。」
「是這樣啊。」終於講到重點,狄致奔總算鬆了口氣。
「好啦,狗就交給你們了。」Debby彎身一撈,把紅貴賓往桌上一放。「顧一天多少錢?我現在一次付清。」
「一天……」他還在看價目表,但一旁送走客人後就埋首於電腦螢幕前的裴悅棠卻突然開口。
「一天一千,填單子。」她頭也不抬的說道。
她非常厭惡這位客人。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換寵物了,之前還帶過博美、米格魯和拉不拉多到醫院裡來,每幾個月就換一次,問她狗上哪去,她便說送人了,但多半是喜新厭舊的棄養,被人送來醫院後,由狗身上的晶片查到她的名字,送還給她,她竟很困擾地帶上門說要安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