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緊繃太久了,這陣子有太多設計圖、太多Case、太多的翻案修改、還有太多的陳年舊事縈繞心頭,讓她忙得幾乎要忘了怎麼呼吸。
基於本能,手指指腹揉上發疼的太陽穴。
「怎麼,頭又疼了?」以前她只要壓力一大就會頭疼,然後就開始自虐的死命揉著太陽穴,看來她這些老習慣可一點都沒變,反而更變本加厲了。
那麼愛情呢?以前她愛上他的時候傻呼呼的一古腦兒就去愛,現在也一樣嗎?他現在渴望見到這樣不顧一切的她。
沈逸嵐趕緊縮回手,「沒、沒有。」不想在他面前洩漏太多他所熟悉的自己。
把她的刻意掩飾都看在眼底,項君叡打開置物櫃,拿出一罐綠油精拋給她,「擦一擦會舒服點。」
她對某些習慣很忠心,用的東西、吃的食物總有異於常人的偏執喜好,就像頭疼就非得用綠油精不可,然後這樣的習慣也在不知不覺中對他造成潛移默化,讓他總是習慣性的會在車上放一瓶備用。
人呢?她對於人的喜愛現在也還是一樣嗎?項君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意識到他的注目,她抬起頭防備的說:「幹麼!專心開你的車。」
「妳怕什麼?妳頂多賠一條命,我在性命之外還多賠了一輛車。」
「問題是我根本不想賠上我這一條命啊!」她神情激動的說。
「放輕鬆,頭疼的人還老是這樣情緒激動。」
「不用你管。」
他忽地扭轉方向盤,車身外切車道後在路邊緊急煞車,猛然的突然狀況把她嚇了一跳,抗議正要脫口而出,卻在他的目光下化為無聲。
項君叡側過臉靜靜的看了她半晌,才語重心長的說:「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管妳。」管了人又如何?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的眼神在靜默中緊緊交會,有一股深沉流動的體貼於彼此心裡甦醒,她不禁嚥下早先要抱怨的說詞,轉而低下頭去避開他灼熱的注視。
是呀,他從來不管她什麼的,她愛怎麼樣他都應允,若是對她生氣了,肯定是因為她不照顧自己,他是真的把她當做寶貝似的疼愛著。
唯獨飛行,因為是他們愛情裡唯一的歧見。
項君叡重新發動車子,往綠蔭深處的前方而去,眼前雪白的花海沉澱了寧靜,讓兩人都不再言語。
沈逸嵐把頭往窗邊靠去,閉上眼睛迎著風。
怎麼辦,許多青春的記憶一幕幕掠過,掠得人心都蕩漾了起來。五年來孤單的步伐走來不容易,只是,能夠棲息的港灣已經飛行,又能如何?
車子在天上山的半山腰處停下。
引擎聲一停,她睜開眼睛,感覺眼睛又微微濕潤了。
「這是哪裡?」聲音透出一絲低咽後的沙啞。
「天上山,下去走走吧!」
她沒有拒絕,打開車門走下去。
兩人並肩沿著步道走著,滿山的油桐花雪白盛開,偶然風起,花瓣凌空飄旋落英繽紛,耳邊依稀傳來一陣山澗水聲。
「這幾年過得好不好?」項君叡率先問。
「嗯,還不錯。」她頓了頓,「你呢?」
「忙,焦頭爛額的忙。」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忙碌,阿德雷德一連串的飛行訓練,讓他每天醒來都害怕訓練時數結束若還沒通過考試,就要被送回台灣,因此心情總是非常的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畢業了,回到台灣又有搞不完的機隊訓練、模擬機考試……他實在不知道當一個飛行員怎麼會有那麼多試要考,有那麼多的訓練要做。
風速、高度、空速、地速、仰角、坡度、下滑道、推力、風偏、中心線……有太多的東西要在短短幾秒內搞定,有時候連他都不禁懷疑自己是怎麼辦到的。
她望著他,沒來由的心疼起他話裡的無盡忙碌。
「不過也習慣了,就是一堆例行的訓練,不斷督促自己要熟稔每個動作。」
「你在阿德雷德待了多久?」
「十一個月,重新回到當學生的日子,唸書、飛行、考試,剛去的時候很難習慣那裡的辦事效率。」
「怎麼說?」
「一個字——慢。不管什麼都慢,好像山崩地裂了也無所謂似的,光是網絡申請就可以折騰個半天。」
「偏偏你是個急性子。」
「呵,我再怎麼急性子也永遠趕不上妳這個急驚風。」
互看彼此,兩人突然感受到那些曾經熟悉的對話、語調彷彿再次重現。
「還是那麼討厭天空?」
「……嗯。」新加坡之行讓她更加確定,她討厭飛行,徹底的討厭。
「為什麼?」
沈逸嵐微微皺了眉。有些事情不見得有一定的答案或是原因,但她就是打從心裡抗拒,若硬要說出個理由,大概因為沒能放下父親的離開,沒能解開他轉身飛上天際的心結吧。
「就是不喜歡。」
「連我也不能說嗎?」項君叡問。
她咬著唇,倔強的握緊拳頭。
要說什麼,她以為他都懂的,可他偏偏就是不懂,還一徑的往天空飛去。
他把她的倔強全看在眼裡,她心裡的結只怕是座巨石,不是隨便就可以撼動的。既然這樣,那麼由他來吧,由他來領著她走出封閉的城堡!項君叡對自己說。
「妳還是這麼倔強。」他近乎寵溺的低歎了聲。
沈逸嵐沒有搭腔,倒是把自己的挑釁毫不隱藏的顯露。她就是倔強,怎樣?
項君叡本能的朝她伸出手,用手背貼上她滑嫩的臉龐。
記億中,像這樣碰觸她臉龐的滑膩感叫他很是眷戀,而沈逸嵐則是不管當下再怎麼憤怒,只要這樣安撫她,她很快就會卸下怒火像只慵懶貓咪似的溫馴。
熟悉的感覺從手背傳上心頭,漫過全身,他愛不釋手的反覆輕撫著。
而被他這樣溫柔碰觸的沈逸嵐一度緊張得不敢呼吸,只能緊閉著眼睛,不敢多看眼前溫柔的他。
五年了,儘管一度有過短暫的戀情,但是沒人會這樣溫柔耐心的對待她,只有他,只有項君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