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她提分手,他沒挽回,是因為他沒能力也沒資格,惡化的病情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於是他推掉了公開活動,退居幕後,甚至寫好遺囑、安排後事……
在他的遺囑中,除了他父母的那一份,她是最大受利者,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
極為矛盾而痛苦的,他閉上眼又睜開眼,盡量以冷靜的語氣說:「妳該知道,我能給的不多。」
目前他還看得見、聽得到,但誰知腦中的炸彈何時會爆發?他不要她擔心受怕,更不想拖累她。
她眼神溫柔,看著他像看著天空或大海,那是她最想歸屬的地方。「我知道,現在我要的也不多,請讓我留在你身邊就好。」
「妳確定這是妳要的?」即使他的生命可能所剩無幾,她也要嗎?
她給他一個最溫柔的微笑。「是的,不管多久都可以,隨時要消失也沒關係。」
他不能再思考了!站起身,將她擁入懷中,那樣猛烈那樣急切,她還來不及思考,嘴唇已失去自主,被他緊緊地吻住,發狂似的反覆吸吮,像一頭不能呼吸的野獸,渴求她的甘美豐潤。
天知道他有多想愛她,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他只怕那情感一流洩就管不住,因此要像築堤似的,一層一層封鎖,連自己都打不開來。
孫雨綾被抱得有點疼、被吻得有點悶,但她快樂極了,就用狂風暴雨將她擁抱,別讓她有空隙逃開,這便是她要的。
男人和女人之間,有時不需多做解釋,感覺對了、時候到了,該發生的就會發生。
一整夜,床上翻滾的,不只是兩具渴望的身體,也是兩顆寂寞的心。
既然握起了手,就不要輕易放開,她告訴自己,能愛一天是一天,至少她的生命完整過。
*** *** ***
第二天,孫雨綾醒在一種完美的感覺中。
轉過頭,枕旁躺著她所愛的人,正用那雙含笑的眼望著她。
人生還有什麼缺憾?隨時死了都可以。
「早。」楊振邦摸摸她的臉。「我們休息幾個月,去花蓮度假。」
在他最美好的想像中,就是和她一起住在花蓮的海邊,什麼也不做,不用管記者或媒體,黃昏時手牽手去散步,晚上聽著海浪聲入睡,然後一邊看日出一邊吃早餐。
若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能與她共度,他臨走時也不會有遺憾了。
但他不願看她流淚,不願她深深記得他,與其讓她懷念他一輩子,不如使她恨他,那她還有可能去愛上別人,原本他是這樣決定的,誰知昨晚全沒了理智……
「好。」她把臉龐貼在那手掌心,感覺他的溫度,眷戀他的溫柔。
「妳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她答應得太快,他反而驚訝。
「我沒時間考慮,我愛你都來不及了。」這三個字說得多麼自然、多麼快樂,她不怕先交出心的是傻瓜,沒機會交出心才遺憾。
「妳……」他忽然喉頭一緊。「妳真是個傻瓜。」
這些年來,他們不曾談情說愛,而今她打破默契,如此勇敢如此坦率,彷彿是一件最理所當然的事,相形之下,他是多麼膽怯自私。
「你跟我這個傻瓜在一起,你才更傻!」她笑得開懷,哈哈大笑。
多久沒聽到她的笑聲了?他露出懷念的表情。「很久以前,第一次看到妳,妳就是這樣無憂無慮、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她嘟起嘴。「那時我煩惱很多的咧!擔心自己沒前途、沒本事、沒人要,誰知道會碰到你。」
「在妳開口說話以前,我真以為妳是個男生。」
「是不是後悔向我借火了?結果惹到一個超級難搞的女生。」
兩人談起初次見面,近得彷彿才昨天,許多小細節而今想來,是那麼可愛、那麼有趣,而這一路走來,他們的牽絆豈是說斷就能斷?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她不禁這麼想,相信他也是這麼想的。
「聽說你最近很少去公司,難道你想退休了不成?」她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就是怕打壞了氣氛,她知道,在他內心深處,仍有她不能觸碰的地方。
他捏捏自己的眉心。「我是該休息一陣子。」
「為什麼?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你比我還熱愛工作呢。」
「我……」他猶豫著該透露多少,在她那清亮眼神的凝視中,要說謊或隱瞞,都成了最困難的事。
命運總是讓人措手不及的,突然間,一陣強烈頭痛向他襲來,扯去了他的笑,刷白了他的臉。
「你怎麼了?」她立即發現他額冒冷汗。
「我頭有點痛……」他還想強作鎮定,眼前卻已失去焦點,連她的臉都變得模糊。
「你頭痛這麼多年,到底有沒有看過醫生?」其實她每次都想追問,但只要一提起這話題,他就變得神色凝重,彷彿踩到他的地雷,再不閃躲就會爆炸。
這絕不是小問題,她萬分篤定,他必須做最徹底的檢查,不管結果會是如何,她會陪他一起面對。
「我沒事的……」他想安慰她不用擔心,但在下一秒,劇痛席捲了他的神智,瞬間將他拉向無底深淵……
*** *** ***
救護車的警鳴聲一路響徹,孫雨綾心中升起濃濃的不祥預感。
昏迷的楊振邦躺在擔架上,似乎已遺忘這世界,她為他撥開那緊皺的眉頭,但願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他們的故事不能就此結束,這太短暫了!
到了醫院,立即送進急診室,做了一連串檢查,孫雨綾從醫生那兒聽到無法想像的答案,原來楊振邦一直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是因為……
答案的震撼性之強大,讓她必須靠著牆壁才能勉力站好。老天!他怎能一人忍耐至此?這份苦多難熬,他卻不肯與她分擔,他當真以為自己是孤單的,沒有辦法愛人和被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