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也暗自慶幸今天穿的是長褲,她可不想起飛後讓整個北海岸欣賞她的裙下風光。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和喬風拖著大傘逆風向前跑,從山頂上跳了下去……
她飛起來了。
木蘭瞪大眼睛,瞪著離自己愈來愈遠的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飛起來了。
「怕嗎?」喬風在木蘭身後大聲問道。他們兩人分別坐在像軟椅子似的套袋裡,木蘭在前方,喬風則在略高的後方掌控著操縱繩,控制著頂上的飛行傘,讓兩人又升高了一些。
「剛剛跳下的時候很恐怖,不過升空之後就不會了。」
木蘭低頭看著像條灰白色緞帶的濱海公路,陸上的車子變得像小瓢蟲一樣,高樓房舍也成了大小不一的火柴盒。曲折的北台灣海岸線呈現在眼前,白色的浪花像蕾絲似的點綴著岸邊,頓時之間,彷彿世界就在腳下。
「不怕就好。」喬風笑道:「幸好妳不懼高。」
「我才不會。」
木蘭微斂著雙眼,享受著翱翔天際的喜悅,感受著風扑打在臉上、發上,那是種凌駕一切的解脫。
小時候,她夢過好幾次像隻鳥兒般飛行,但是夢歸夢,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真正飛起來的一天。
頭頂上那片長長的、梭狀的飛行傘,就像張開的翅膀,帶她展翼高飛。
心飛了起來,思緒也跟著飄遠……
她從來就不怕高,不像顧正棠。
顧正棠有輕微的懼高症,她本來不曉得,直到有晚她央他到101大樓上看夜景——
室內觀景台在八十九樓,尾隨在一群來自國內外的觀光客之後,他們買票進入直達電梯,電梯以驚人的速度抵達目的地。
「正棠,快來看,燈海好漂亮!」她貼在巨型玻璃窗邊,驚歎地觀賞著台北市的夜晚街景。
「妳慢慢看,我等妳。」顧正棠站在樓層中央的紀念品櫥窗邊,似乎忽然間對那些商品很感興趣。
她繞遍三百六十度的窗口,又回到他面前,一臉興奮。
「跟你說,我想我找到我們家在哪裡了!跟我來,我指給你看!」
「我知道我們家在哪裡。」他非常冷靜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剛剛我仔細看了一下,我覺得我有看到我們住的那棟大樓,我都沒想到從這裡可以看見耶。」
「不可能,妳看見的都是燈火,從這種高度看下去,每棟建築都差不多。」
翻了翻眼,她索性拉起他的手。「我說是就是,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她把他拖到窗邊,一根手指壓在玻璃上。「你看,就是那裡,夾在兩棟比較高的大廈之間那座建築。」
他迅速地往下瞄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一大步。「嗯,很好,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別急嘛,我們才剛來沒多久。」她看著他,有些納悶。「你退後做什麼?那麼遠怎麼看得到?」
「我想去看紀念品,妳看完夜景再叫我。」
「別那麼掃興,靠過來一點啦!」她伸手拉他,他不動如山,臉色有些怪異。
怎麼拉都拉不動他,她正覺得莫名其妙,一個驚人的猜測卻在腦中浮現。
「你……」她密切地端詳他,試探道:「該不會是怕高吧?」
他僵了下,神情有些受辱。「我只是不喜歡高度。」
還真給她猜中了!她知道不應該,可是看見他的反應,就是有點想笑,不過她忍住了。
他接著道:「而且我認為這麼高的建築物非常違反自然界的定律,既然有地心引力這種東西,表示人類應該腳踏實地站在地面上,這種高度非常、非常地違背物理原則。」
聽他在鬼扯!她一個字都不信。
「承認吧,你懼高。」她賊賊地湊到他面前。
「不,我說了,我只是不喜歡高度。」他鄭重地重申。「不喜歡跟恐懼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哦?怎麼個不同法?」她倒想聽聽他又有什麼論調。
他一下子被問倒,剛毅的臉上出現可疑的暗紅,幾秒後才說:「我拒絕繼續這種無意義的討論。」
憶及顧正棠當時那個表情,木蘭忍不住輕笑出聲。
「在想什麼?」
喬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木蘭心中一震。
老天……她是怎麼回事?!她現在正跟喬風在幾百公尺的高空中呢!
怎麼會想到許久以前那段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沒、沒什麼……那是基隆嶼嗎?」她指著遠方的一座小島,連忙轉移話題。
「是啊,每年一到四月份,島上就會開滿遍地的台灣野百合,有人把那花景叫做『基隆飛雪』,可惜現在花季已經過了。」喬風拉著操縱繩,讓飛行傘轉了方向。「不過島上的景觀特殊,聽說基隆市政府也加修了人行步道,我們改天可以搭船過去看看。」
「噢,好啊。」木蘭感到一陣歉疚。喬風對她那麼好,她剛剛居然分神想著顧正棠!
她深吸一口氣,決心好好享受這段飛行旅程,免得辜負了喬風的心意。
「你在歐洲待了這麼多年,沒想到對國內的觀光景點瞭解得比我還多。」她故作輕鬆地隨口道。
喬風笑笑,只說:「當年我一心想出外闖蕩、見見這個世界,後來我才想通,其實最美好的事物早就出現在我身邊。」
木蘭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她正集中精神欣賞腳下的山巒和海洋,只是不知怎麼地,海洋似乎沒有稍早那麼蔚藍,群山也不再那麼翠綠……
過一會兒,喬風告訴木蘭:「我們差不多要降落了。」
安全至上,木蘭這時也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降落地點就是海水浴場的沙灘。」他接著道:「待會兒聽我的口令做動作,照我起飛前跟妳說的幾項原則,先脫離套袋、雙腳要站直……」
不久後,在喬風的指導之下,他們順利地著陸了。
由於雙人傘的面積比單人傘大,幾個在場的好心人士也過來幫忙降落,很快地,木蘭從所有的安全裝置中脫身,喬風也熟練地收好了傘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