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木蘭差點噴出嘴裡的咖啡,接著大笑出聲。
「騙人!」她哈哈大笑。「我才不信你真的這麼說!」
「我對天發誓,句句屬實。」
木蘭笑個不停,喬風嘴角噙笑,靜靜地看著她,想起了大四下學期。
起初,他並未多留意這個新加入籃球社的小學妹,直到一場球賽中,他聽見觀眾中一個女性的聲音,在他輸球時噓唏不已,在他贏球時開心得又叫又跳,絲毫沒有矜持,於是他望向觀眾席,看見一個頭髮短短、笑起來有酒窩的女孩。
同一個女孩,出現在接下來的每一場球賽。不知不覺地,他發現自己在打球時,總會望向場邊,搜尋著她的身影。
是的,那就是木蘭。
她爽朗、大方、喜怒分明,看球的時候比球員還激動,在他意識到之前,她的笑靨已經深深地刻在腦中。
然後他接近她,帶她賞夜景、吹海風,卻遲遲無法表明心意,因為他知道自己不久便要啟程到歐洲,即使明白她對他也有意,他卻不能給她任何承諾,只能毅然遠走他鄉。
這些年來,他陸續交過幾個女友,卻沒人能像木蘭那樣帶給他純然的喜悅,所以當朋友問他是否願意在台灣合夥開家畫廊,他答應了。
「在看什麼?」發現到喬風的緘默,木蘭止住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他的眼神很專注,有種令人心悸的熾熱。
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十年前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上一秒還被逗得開懷大笑,下一秒卻因對方的一個眼神,馬上手忙腳亂了起來。
「這些年來,我經常在想……」喬風凝視著她,讓她躲都躲不了。「如果當年我沒離開,或是乾脆把妳綁架到國外,現在我們兩個會是什麼樣子……」
持著骨瓷咖啡杯的手震了震,木蘭難以成言。
她又何嘗未曾想過……
「太遲了。」木蘭打哈哈,即使語氣有些突兀。「你晚了整整十年……呵呵,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同居的男朋友,死會啦!」
「So?」那又如何?喬風挑起一道眉。「妳既未結婚又沒小孩,這年頭就算是結了婚都不算什麼,妳也只是跟個男人同居而已……」
木蘭語窒。喬風這人一向如此,世俗的約束對他從來就不具太大效力。
「木蘭,妳快樂嗎?」
突來的一問又教木蘭呆了呆。
她快樂嗎?從來……從來就不敢細想這個問題。
這年頭,有多少人是真正快樂的?
「當然……」她繼續笑。「我擁有想要的一切,有什麼好不快樂的?」
喬風密切地盯著她,又拋出一個問題。
「那麼……妳愛他嗎?」
愛?木蘭笑不出來了。
愛情是正棠最不屑的一種東西,她要是那麼白癡地去愛他,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他們只是一對相互為伴、各取所需的寂寞男女,與愛無關。
然而這個令人難堪的真相,即使是平日大剌剌、自認臉皮不薄的她,也說不出口。
「唉呀!」她看看手錶,大喊:「跟你聊了這麼久,我都忘了自己還要回去上班。下回再聊,謝謝你的午餐,掰!」
不理會喬風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拿了包包就快步離開咖啡店。
木蘭落荒而逃。
接下來的半天,木蘭弄混了要給廠商的訂單,把越南廠的單子下給泰國,把泰國廠的單子發到越南,向英國客戶報價的時候又傳錯了資料,弄得自己和佳佳兩人一陣兵荒馬亂,真可謂諸事不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
木蘭鬆了一大口氣,跳上顧正棠的車。
外頭下起雨來,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車窗上,木蘭瞟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神色有些複雜。
顧正棠專心注意著路況,並未察覺她的目光,也沒有主動打破車內的寂靜。
他總是這樣,木蘭心想。
不能說是惜言如金,但大體上,他是個安靜的男人,不愛說廢話,也不認為沉默是種惱人的情況。
相識八個多月,他總是那麼穩健、冷靜,像座八風吹不動的山,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失去鎮定……她忍不住懷疑,他這輩子,是否曾發怒過?是否曾激動得拋棄理智?
看著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孔,木蘭突然發現,她一點也不瞭解他。
她熟知他的一切生活習慣,卻無法摸清他心中在想什麼。
他呢?他可曾真正在乎過她的想法?可曾真正關切過她的心情?
「正棠。」
「嗯?」
「今天中午,一個剛歸國的大學學長請我吃飯。」
「嗯。」
他簡短應了一聲,木蘭一點都不驚訝,這人的好奇心向來不旺盛。
「他叫喬風,是學美術的,不過後來改走藝術管理,這次從意大利回來,不但要在國內開畫廊,還打算在台灣長久定居。」
「嗯。」
見他仍是一臉波瀾不興,不知怎麼地,木蘭忽然有點惱了。
她想從那張略顯嚴肅的臉上,得到一點情緒反應,一點點就好了,只要讓她感覺自己是被在乎的……
「這位學長人又高又帥,以前學校裡就有好多女生迷他,現在也是一樣,我跟他一起吃飯的時候發現不少路過的女孩子回頭張望,可是他不會因此洋洋得意,從頭到尾,他都只專注地跟我說話,沒多看其它人一眼。」
「那很好。」
這次的回答勉強算一整句話,但剛正的臉上仍是同一號表情。
木蘭臉色黯了黯,一股不知哪裡來的衝動讓她脫口道:「我大一的時候對他一見鍾情,說起來他算是我的初戀情人!」
他靜默片刻之後才開口。「妳那時候才十九歲吧,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小女生相信一見鍾情這種夢幻的說法是很正常的。」
小女生的夢幻……這就是他的想法?
強烈的挫敗襲來,木蘭像破皮球般一下子洩了氣。
她真是蠢,明知正棠就是這副性情,她還冀望什麼?
難道她指望他會醋勁大發,暴跳如雷地警告她遠離喬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