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探手想要拿起來看,卻被李禎推開,狼狽地跌在身後的黃土上,隨即發出懾人的鬼哭神號。
「王爺!」三娘顫聲淒喚,一張臉慘白得嚇人。
「你怎麼了?」八王爺走到三娘身旁,生怕她腹中的孩子不保。
「她推我,她……」三娘正視走向自己的李禎,突地發現她的神態冷鷙得嚇人,猶如妖魅般攝魂的美,令她駭懼不已。一陣風突地刮來,她見著風鏡……「妖孽啊……」黝黑的鏡面上浮現如血般的兩個大字:妖孽。
「妖孽啊……」她喃喃重複。
八王爺抬眼睇著那一面風鏡,再見女兒斂笑後的寒鷙面容,心猛地漏跳了兩下,此時,身旁的三娘突然又慘叫了聲,拉回他的心神。
「王爺,好痛啊!」她顫聲喊著。
「來人、來人啊!」
望見三娘腿間淌下的血,八王爺隨即一把抱起她踏上迴廊,來不及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餘李禎一個人傻愣在原地。
「發生什麼事了?」李禎喃喃自問。
自己不過是推了她一把,為什麼她說自己是妖孽?
***
十年後
長安城熱鬧依舊,儘管城外仍有乞兒隨處行乞。
而長安城裡最熱鬧的地方,便是在玄武門外的城北大街,一眼望過去,是數不盡的攤販商家,此處不乏食、衣、玩、樂之地,只要你腦袋裡想得到的,在這條大街上大概都可以找到。
這條街走到底,則是接近驛站的「無憂閣」,是騷人墨客最愛流連之地。
為的不只是裡頭賣笑的鶯鶯燕燕,更為裡頭數位琴棋書畫皆能精通的曲倌艷伶,還有一手撐起無憂閣的衣大娘。
瞧,不及掌燈時分,無憂閣裡已經坐滿了人,陣陣喧嘩猶如浪潮似地往外推,更憑添無憂閣的魅力無邊,不過,在二樓東廂房裡,卻只傳來靜靜的閒聊聲,彷彿是刻意壓低音量似的。
「貝葉,你到底看出了個端倪沒?」
東廂房裡透著暈黃的燭火,映照出三抹淺淺的身影,發出詢問的人是憑窗而坐的李誦;他微斂下一雙含著笑意的眸子睇視正在矮几上塗塗寫寫的石泫紜,饒富興味地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等了半晌,石泫紜仍埋首在白紙黑字中,彷彿置若罔聞。
「喂,你這小子到底算好了沒?你以為大姐我是吃撐了沒事,陪你在這兒瞎攪和的嗎?」席地坐在一旁的衣大娘不免發火。這也怪不得她,畢竟石泫紜自下午便一直保持這個動作,倘若不是見他眼睛是睜著的,她可能會以為他睡著了;要不然便是忘了呼吸,直接見閻王去了。
衣大娘雖已年過三十,仍是風韻猶存,一雙大眼毫不客氣地瞪著他,嬌俏的瓜子臉是令人難忘的絕艷;而由她微敞的紗衫外,還可見到她豐滿的渾圓包裹在粉色的肚兜下,是令男人垂涎三尺的妖嬈身段。
「衣大姐,我不都說了我還在算嗎?」石泫紜抬起一張俊臉,嘴角噙著一抹放蕩的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最近看起來又老了一點?」
「你!」
衣大娘豈受得了石泫紜這般無禮的嘲諷,一轉身,她輕移蓮步離開廂房,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有什麼事是不能讓大姐知道的?」李誦靠到他身旁問。
這天底下,他不敢說自己最懂得石泫紜的心思,但也算是他的知心好友了,知道他行事的風格。
「讓那隻母老虎知道的話,依她捺不住性子的脾氣,怕是會衝去揪住國公那個老賊,然後毀了咱們的計畫,況且她的年歲大了,我也不想讓她冒險,免得無憂沒了娘。」石泫紜呷了一口酒又道:「我算過整個天下的運數了,但這裡頭有一大半的事情,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那豈不是白搭?」李誦沒好氣地啐了他一口。「你也以為我天天都閒得很嗎?」
貴為太子,他一天要做的事多到沒有時間睡覺,其中八成是忙著逃過暗殺。
「倒也不盡如此,能說的我自然會說。」石泫紜噙著淡淡的笑,一雙淺褐色的眸子裡有著一抹妖詭的氣息。
由於大唐興佛,遂他自小便依著雙親的要求研習經文。然而習完經文後,他卻在石府書庫裡頭翻出一本自西域傳進的星術抄本,他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懂得其中奧妙,才懂得所謂星則是象徵著每一個人的天命,配合日月以及週遭的星辰便可以算出人的命運。
如今,他正是以此解李誦的疑惑。
他方才在矮几上塗塗抹抹的便是昨兒個觀星的結果,他得一邊畫,一邊將結論給解釋出來。
倘若不是與李誦的交情不錯,倘若不是國公荒唐左右朝綱,他也不願獻上此法;畢竟為了習得此法,讓他在幼年時倍受傷害。
「那到底有什麼是可以說的?」李誦挑眉等待著。
「一好一壞,不過我只講好的。」這是他的原則。
「既然是好消息,那我可得仔細聽。」李誦正襟危坐,定睛睇著他,想要自他口中聽到最利於自己的消息。
「據星象的位置看來,國公大運已停,由盛轉衰,屬於他的那顆星正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芒,配以大紅凶星的接近,表示他的氣數已盡,這幾日正是你動手的好時機。」石泫紜娓娓道來,不疾不徐,一派悠然。
這是他觀星所知的好消息,另一個不祥的預兆得在多年後才會發生,現下他不想告知他這件事。
「哦?」李誦挑高眉。「這可真是一大喜訊,如此一來,我就不用日日夜夜要貼身侍衛在我寢宮裡翻出一些不入流的符咒了。」
仿若是千年不變的道理,被挑選為東宮太子的人,在就任太子之前所學會的第一件事,並非是與自個兒的智囊團商量國策和保住太子的位置,而是得先學會保住自己的性命,還有防止他人的惡言中傷。
而這惡意的中傷歷代以來最常見的不外乎為暗殺與下符咒,要不然便是敵對者將詛咒物放進他寢宮中,以待他日可以以此為罪,逼迫他讓出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