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潛到下頭去了?可這時辰潛到水底下去,豈不是太危險了?儘管是一個極諳水性的人,這樣的舉動也稍嫌太過古怪。
石泫紜緩緩地走著,看著置在河岸邊的衣衫,突見一旁放了一雙翹頭履,上頭還繡著一對戲水鴛鴦。
他彎身撿起,瞪大一雙魅眸,這不是姑娘家的翹頭履嗎?
難道方才吹笛之人是個姑娘家?
他霎時轉眼瞪向平靜的河面,在黑暗的河面上尋找泅水的痕跡,卻發覺河面上並無半點漣漪起伏。
「該不會沉下去了吧?」他喃喃自問。
沉吟了半晌,他突地褪去自個兒的外袍,隨即躍入河裡。在黯沉不見底的河底搜尋著掉落河中的姑娘。
浪不急不湧,卻隱晦而透不出半點亮光;甫潛入河底,他幾乎分不清楚自個兒的方位、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之別,只能憑藉著模糊的亮光告知自己,頭頂上便是河面,隨即又沉入更深的河底,直至轉身也見不到光亮的深處。
可惡,到底在哪裡?還是他誤會了?說不准那位姑娘壓根兒沒有跳下河,但岸邊的情況極為詭異,無論如何,他還是得先在河底搜尋一番,以防萬一。
石泫紜在心底思忖著,難得蹙緊的眉頭也揪起幾個結,連帶的瞇起琥珀色的眼眸,以他絕佳的眼力梭巡著河底的一景一物。
可惡!頭有點暈了。倘若再不上河岸換口氣,怕自個兒會在找到人之前先昏厥;可一上河岸再下來找,又怕時間一拉長,姑娘家會在頃刻間香消玉殞……
突地,在幽暗的河床上乍現一點赭紅色的光痕,他立即如一隻魚,直向發出紅光的河床游去,卻發覺發出紅色光痕的東西竟是一根笛子,而在玉笛旁的則是一具在河水中飄蕩的身子。
石泫紜見狀,立即二話不說地撿起笛子,同時一手撈住隨波飄浮的身軀,直往河面上游去。
破出水面的剎那,他貪婪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氣後,立即緩緩地將她拉上岸,氣喘吁吁地瞪視著她戴著鐵面具的臉,心裡疑惑萬分。
「這是怎麼回事?」他輕喃著,手指撫過她蒼白的粉唇,頓覺冰冷得嚇人;再觸及她鼻息間,登時發覺她早已沒了生息。
儘管心裡疑問叢生,但既然已把人給拉出水面了,好歹也要將她救回來不可,否則豈不浪費了她的好笛技,更浪費自己特意救她。
可,要怎麼救?
他凝睇著她,俊臉上不復以往的放蕩不羈,而是深沉的思忖。
救溺水之人的方式,他是知道幾種,怕會唐突了姑娘,但若是不救,怕這姑娘是撐不過一刻了。既然如此……
「失禮了。」石泫紜輕喃了句,俯身接近她,緩慢地、不火不徐地觸及她失溫的唇,將氣息進入她口中,一口接著一口,直到她突地吐出一口水,虛弱地咳了幾聲後,他才停止這動作。
「嗯,脈動正常多了。」他替她把脈。
真是失禮了,他向來不碰她這種良家婦女的,如今不小心碰了她,實在是逼不得已;不過反正她也昏迷不醒,該是不會知道的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還有他自個兒知道。
只是,她臉上為何會戴著鐵面具?
是因為臉上有可怕的傷嗎?還是另有原因?
石泫紜拿起手中的笛子,隨即知道這根笛子的笛身是由西域的血王打造而成的,而且這還是十幾年前他從西域帶回來,絕無僅有的一根血笛,上頭還刻著他的名字哩!他想要假裝不知道都難。
不過,他記得他在十年前把這根笛子送給了八王爺,而今這位姑娘卻帶著這根血笛出現,實在古怪得緊。
見她女扮男裝,又遮住了臉,由身上的穿著也很難猜出她的身份;而且,她為什麼會掉進河中?
揣測可以有很多,但是每一種都不是事實,倘若要知道真相,也只能等她醒來了。橫豎都已經把她拉上岸了,他也不在乎再多發一點慈悲心。
但是要把她帶到哪裡去呢?
這個時辰,倘若自個兒全身濕淋淋地抱著另一個濕透的美嬌娘回石府,勢必得接受他的嚴刑峻罰;而且自個兒身上的酒味也還未散,倘若讓他聞到,肯定會吃不完兜著走。
唉,該怎麼辦才好?
石泫紜盤腿坐在她身旁,凝睇著她原本蒼白的唇瓣漸漸泛上玫瑰色,他不禁探出長指輕撫著;但沒一會兒,他隨即又縮回長指,像是被電流擊中似地,心猛地狂顫一下。
「阿彌陀佛。」他連忙念著佛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像只惡狼似地把她給吞了。「姑娘,唐突你了。」
先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橫豎他喜歡她吹笛的技藝,待她醒來,定要她再吹上一曲,以報他的救命之恩。
不過,她臉上為何會戴著鐵面具?
或許是瞧見了她臉上的面具,讓他聯想成是與自己一般殘缺的人,遂對她有一股憐惜的衝動;不過只是憐惜罷了。
***
「你現下是怎麼著?把咱們無憂閣當成了家不成?」
一見石泫紜踏進無憂閣的門檻,無憂閣當家的衣大娘隨即移身幻影飄到他面前,指著他的鼻子便是一頓惡罵。
「大姐,你要罵我,我倒是不在意,但等先救了這姑娘再罵,好不?」石泫紜完全不以為忤,一張俊美的臉上漾著甜死人不償命的笑,線條迷人的唇揚起勾心攝魂的笑痕,琥珀色的眸子裡是淡淡的算計。
「這是怎麼回事?」衣大娘睇了他抱在懷中的姑娘一眼,又瞪向他。「你這個免崽子該不會是喝酒亂事,把人家清白的黃花大閨女給……」
「大姐!」石泫紜真是哭笑不得。「你怎麼不瞧瞧我身上也濕透了?」
難道他真是惡名昭彰之徒嗎?難道她真以為他的風流會讓他干下喪盡天良的事?那她也未免太瞧得起他了吧!
「咦?」衣大娘撥尖了嗓子。「這是怎麼著?你該不會是姑娘不從,你就把人家推進河裡,然後再一逞獸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