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三臉色微凝地目送著馬車離開,春風依舊,神色卻多了些許陰沉。但那陰沉如風過水般很快散了開,他側首看著一臉好奇的莫懷宇,莫懷宇也著迷地看著他。
最終他在風三唇邊那抹淡淡的微笑中瑟縮了下,怯怯地帶著羞澀說:「我……我是九皇子莫懷宇,你……你是……」
就在他結巴之時,風三突然優雅的單膝跪下,垂眸說道:「在下風三,從今以後便是九皇子的奴才。」
莫懷宇驚愕的睜大眼睛,微微倒退一步,像是不能承受眼前這卓爾不凡的人如此待他,於是受寵若驚的想上前扶起他,卻又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拾著散落蜜餞的手是多麼骯髒,連忙不好意思地收回,「你……你快起來。」
依舊是優雅的站起身,風三淡笑著打量這個看起來與眾不同的皇子,溫和的嗓音舒服的飄進莫懷宇耳邊,「皇子要去哪兒?屬下可以代勞。」
第一次感到有人對他這麼恭敬,他腦中一片空白,支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給母親買的蜜餞全完蛋了,清澄的大眼裡頓時又蓄滿淚水,「我是出來給娘親買酸梅開胃的,可是……」
瞥了地上散落的蜜餞一眼,雖然詫異身為皇子為何還要出宮買如此粗劣的點心,但他還是溫和的回答,「屬下再去買就是了。」語畢,他不禁微皺起眉頭,因為一個堂堂九皇子竟像女人般紅了眼眶,甚至還湧出淚水。
「我沒錢了,這錢還是秦尚儀借我的,怎麼辦?娘親已經兩天沒胃口用膳了。」
可憐兮兮的聲音顯示著這少年如同外表般的孩子性。風三歎了口氣,眼前的少年已經哭得淅瀝嘩啦。大街上人來人往,都好奇地看著兩人,直到看來無害的男子緩緩掃視四周,在眼瞼微抬的瞬間,溫和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如同梭巡獵物的蒼鷹般,嚇出眾人一身冷汗,連忙紛紛散去。
又一瞬,風三恢復了溫和的面容,他單手把莫懷宇哭得丑兮兮的臉攬入懷中,柔聲哄道:「別哭了,沒錢我帶你去買,我還有點錢。」天底下要靠奴才出錢的主子,也只有這個沒用的皇子吧。
莫懷宇破涕而笑,崇拜地看著一臉溫柔的男子,一股暖流淌過荒涼了十六年的心房。
「你對我真好,」頓了下,又討好地拉著他幫自己擦眼淚的袖子,清澄的眼中滿是佩服,「你不要當我的奴才,我沒有奴才,你當我的太傅吧!」
被拭淨的小臉上不會錯看的依戀,讓風三動作遲緩了下來,少年的樣子像是甫破殼的雛鳥第一次看到餵食的母親。這個從未聽說過的九皇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淡淡地收回袖子,微扯嘴角問:「一個小小的西席就能滿足我?」他要的身份只怕誰也給不起。
揮袖離開,他依舊走得優雅飄然,而莫懷宇怎知自己不過是呆了一下,居然就失去他遠去的身影。他急切地四處張望,卻只看到一張張陌生的臉,彷彿在告訴他這十六年來的第一束陽光就在他發呆之時被帶走了。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看淚水又要落下。
風三走出蜜餞鋪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年正垂首低泣的孤單背影,此情此景,令他不自覺地陷入回憶之中,靜靜地看了良久,鳳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直到莫懷宇哭到無力的蹲下,他才上前淡淡歎道:「帶路吧,皇子。」
聽到這溫和的嗓音,莫懷宇眼睛一亮,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拿著蜜餞的風三,驚喜馬上衝破小臉上的縱橫淚水和鼻涕,隨即跳起來衝到他面前,正要抓住他的手時卻忽然停了下,連忙將手往身上努力擦了擦,才興高采烈地拉著風三的袖子快速往皇宮後門前進,惟恐他忽然改變主意。
明媚的春陽撒滿了整個京城上空,但是此時的占星台上,年老的星象師卻把滿是皺紋的臉湊近金盆中的黑水,顯得乾癟的雙唇顫抖地低喃,「滅國星來了,國要亡了,國要亡了……」
*** *** ***
風三打量著莫懷宇和他的母親王昭儀所居住的涼蔭院,一路上從侍衛宮女的眼神裡,他已經得知這個皇子有多不被重視了。堂堂皇子收個下人,都會被侍衛喝斥得像過街老鼠一樣,若不是他開口說是大皇子把他賜給莫懷宇的,那幾個侍衛肯定會將兩人一同攔在宮門外。
等到了這個小院,風三終於得出一個結論──整個朝廷知道這個皇子存在的恐怕沒幾個人,即使知道他的存在,大概也沒人會把他當皇子看待吧。
而所謂的涼蔭院只是叫著好聽,其實不過是個離冷宮最近的荒蕪小院,甚至已經出了後宮的範圍,和宮裡雜役們的寢房並排而立。最讓人疑惑的是,整個院子的下人只有一個很老的金婆婆,而且她也只伺候著終年多病的王昭儀。
風三背手立在門外打量著四周。小得可憐的院中,惟一的點綴只有一株茂盛的梅樹,梅樹下有一張石凳,看樣子應該有人經常坐在上頭。看著這一景一物,不由得再次憶起過去那段不堪的記憶。
忽地,門內傳來的聲響讓他皺起眉頭,看來這莫懷宇和母親的關係也不是很好。先前他聽到他小心翼翼的向王昭儀報告想認他做太傅的事,可是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但是當莫懷宇討好的把酸梅呈給她時,一個瘋狂的女音卻開始尖叫,「滾!滾!你不是我的兒子,我兒子早死了,滾!」
片刻後,室內靜了下來,沉重的腳步聲慢慢接近,然後門被打開了,在打開的瞬間,那張沮喪的小臉看到風三後,頓時變得生氣蓬勃。
「太傅,」他有些得意地炫耀著,「我已經和娘親說了,我這次的生辰禮物就是要你做我的太傅。你放心,我生辰的時候,無論想要什麼都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