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的無辜,想到兩人相似的命運,他不禁為自己的嚴厲有些愧疚,於是彎腰把她扶起,柔聲的安慰道:「你不要亂想,安心的等著做皇后就是了,以後我會永遠陪著你,只要能這樣幸福的活著不就夠了嗎?」
「能幸福嗎?在慾望已經慢慢把你改變之後,你就不再是我的太傅了。涼蔭院的日子是她最美好的回憶,她多麼希望他永遠是那個抱著她為她擦淚水的太傅。她哀戚的笑了,仍然抱著最後一絲可能的抬眼哀求,「至少給他們留條性命,至少讓他們活著直到老死,你可以做到的,不是嗎?」
他的確可以做到,但是他不想去做!
「肅清餘黨又要治理這個千瘡百孔的天下,我不希望還要擔心他們東山再起,所以斬車除根是最好的辦法。」他再次拒絕讓步。
「那麼就不要改朝啊!你可以輔佐三皇兄他們,相信他們會重用你的。」
他失笑的看著這個不解人情世故的女子,且不說莫惜華他們也想對他斬草除根,即便他們有心胸承認他,但他明明可以得到的江山為什麼要拱手讓人?
他不想再多談的招手喚來一個侍衛,「把太子送回皇宮……」卻猛地看到那侍衛神色不對,警覺的回首,果然看到她站在懸崖的邊緣又要往下跳。
「過來!」他冰冷的伸出手,「你真是不聽話,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為什麼看不透?」就算有過遲疑,但他仍不能為她壞了大計。
莫懷宇看著他冷到極點的表情,心裡瑟縮了下,但當她眼角餘光瞥到戰場上出了異狀時,又禁不住轉過頭關心。而他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當雙方已經戰到兩敗俱傷時,從周圍忽然湧出一支新的軍隊,迅速包圍了他們。這是……看著這支軍隊不統一的衣著,她忽然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那支本該在江南休養生息的反叛大軍。這支不正規的軍隊現在卻鋪天蓋地湧了出來,團團圍住戰場上的殘軍。鵲蚌相爭,漁翁得利,莫氏江山正式宣告易主。
難道真的叫她看著兩個哥哥戰死?
「快點過來,不然掉下去的話,你最好祈禱馬上斃命,否則你會發現你的家人會死得更痛苦,想想處處為你著想的皇后吧!」風三的手沒有放開,他還在等著,他知道她一定會乖乖過來的,皇后這個女人很好控制,他可以考慮不殺她,只要莫懷宇在他身邊,皇后就會永遠被他捏在手心。
可是這次莫懷宇沒有聽話,她喃喃道:「反正無論怎麼樣都是死,我就去給他們開道吧!」
話未落盡,身子已經向懸崖倒了下去。
他皆目欲裂地撲了過去,卻只抓住一隻袖子,而且在抓住的剎那間就聽到了撕裂聲。莫懷宇本欲直直墜落的身體,因此停頓了下來。
「把手給我!」他左手緊緊抓住袖子,右手快速伸向她,本來一直冷靜自持的俊臉現已氣憤地變形了。
她貪戀的看著他,過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掠過,他的笑,他的憐惜和他的吻,可是最後傷她最重的竟然還是這些回憶,一個給了她這些美好回憶的男人奪走了她苟活的理由,再仔細看看他的臉吧!這是她的最後記憶了。
「你快點把手給我,只要你不死,我可以放過你的家人。」風三盡量地放柔語氣,回頭飛快的給正發著呆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她笑著搖了搖頭,「下!我不會再相信你丁,這次你還要用什麼來騙我?」她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怒氣滿溢的臉,「我要記住你,永遠的記住你,因為下輩子我寧可不識情滋味的過一生,也不要和你相見……」接著她伸手開始撕扯袖子的裂口,決絕地向他道別。
他咬牙伸手想抓住她的手,卻在一聲長長的撕帛聲中抓了個空,只能瞪著帶著一臉笑顏的女人。她一生悲哀,現在卻如此滿足的笑著死去,為什麼?他一手抓著袖子,一手騰在半空的看著,像是不敢置信有人能從他手中逃脫一樣。
含笑的她不斷被懸崖突出的岩石摩擦著向下墜落。他就那樣看著,像是在等著什麼,他不相信天下還有他算下到的事情。
驀地,莫懷宇的身影隨著一掠而過的黑影消失在他視線裡。
還好,燕歸來的輕功出神入化,還好,東伯男幫他交了這麼一個不錯的朋友。
風三終於記得用力呼吸,卻發現一向談笑用兵的自己,居然無力站起來,他看著手中殘留的袖子呆呆的趴在地上。
那是一隻用上好絲緞織就的袖子,袖子所在的衣服更美,他為了讓她開心,在她做了太子後特地叫人做給她的。他以為這就是對她最好的安排,此時卻發現原來上好精美的袖子是如此的不可靠,繁華的背後竟是無能的脆弱。他不過是想找個人陪他而已,為何會這麼難?站起來看著被反叛軍包圍的青羽軍和白羽軍,他們現在虛弱得如同他手裡一隻可憐的螞蟻.
反叛軍的幾個將軍還在等待他這裡的令旗,他沉默看著他的十萬大軍在萬里長空下那樣驕傲的站著,他的江山已經唾手可得,可為什麼他還像是那個站在母親屍體旁流不出一滴淚水的少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那個填滿空虛的人,為什麼最終還是失去了她?她說不再愛他了,原來愛得強烈的人,恨也是這般倔強。
或者真如她所說,權欲讓他變了。不敢多想,他招來侍衛,強忍住內心掙扎,緩緩閉目交代了該是正確的決定。
侍衛得令而去,很快地懸崖上的紅色大旗開始打著信號。反叛軍頓時淹沒了戰場上所有的殘兵敗將。
風三重凝心緒拍拍手,身後已經跪滿了人。望著空蕩蕩的懸崖,他面無表情的宣佈,「回京擁立新帝。」
眾人馬上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七章
莫懷宇從渾身的疼痛裡清醒,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哪裡,她呆呆地看著精美華麗的床榻頂部。直到許久後才回想起她那日絕望的跳下懸崖的情景,不禁為自己的勇氣驚詫,原來一個人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時候,連死都毫不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