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撐到今天的……但是我累了,不想往後的生命還要搖尾乞憐,等著一個心裡沒有我的男人回頭看我……
當時她臉上一直有著笑意,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心酸笑容。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看見她笑得這麼辛苦,必須不斷勉強把嘴角往上拉,好像不這樣笑著,下一秒就會放聲大哭。
心裡那座冰結石鑄的堅硬城牆,滲進了一些不確定。
莫名的煩躁爬上心頭。
坐在長椅上,殷長天惱怒的撐著額頭,不知道自己惱的是什麼、煩的是什麼,但不安的焦慮越來越明顯。
好幾次他都想衝進去,看看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甚至有個衝動想叫傅雲中乾脆住手,別動手術了。
但是理智一直提醒他,要他不可以為那滿嘴謊話的女人衝動行事。
或許她說的話有部分是真的,過去她的確很愛他,但這份愛……到如今,在人心都會變的這個世代,還會如過去一樣純摯嗎?
是人都有私心!在走近他身邊,一償宿願後,她難道不會想要更多?不會因為嫉妒,而做出貪婪算計的事嗎?
不應該相信她,不應該為她焦急不安……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過去就算不瞭解,現在他應該也清楚了吧!
不斷在心裡說服自己,但是煩亂的情緒怎麼也壓不下去。
這時,手術室的金屬門由內向外被推開。
心一震,殷長天站起身,不懂為什麼這一刻自己的心會莫名的顫抖。
看見江芷瑤意識不清的躺在床上,由護士推出來,殷長天大步一邁,就要上前跟去病房。
「你還是別過去,她剛動完手術,身體虛弱,容易情緒失控,你待在病房裡,只會讓她醒來以後更難堪。」隨後走出來的傅雲中拉住他。
「她沒事吧?」無話可說,殷長天只能這麼問。
傅雲中說得沒錯,進去又如何,他們之間已經扯破臉,有了無法抹去的深深裂痕……或許這一次她會真正將他驅出心底。
再次想起她進手術室前說的心酸話語,他不發一語的望著消失在轉角的推床,恍惚間彷彿聽見極小、極細的問句——
真的……不再愛了嗎?
*** *** ***
睜開眼,江芷瑤茫然望著空無一人的單人病房。
寂靜的病房裡,安靜到一點聲響都沒有,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聲。
她空洞的望著天花板,感覺心已經死去……
今天,一場可笑的執著依戀,就這麼結束了。
宣告散場的布幕已經放下,觀眾都離席了,只留下她,在落幕後的寂寥裡,輾轉徘徊。
回想過去,那些曾經因為他的回眸、他的出現而雀躍心喜的情景,如今都成了滑稽的笑話,提醒著她那段不堪也不能再想的酸澀歲月。
只是說不想,就可以立刻放下,忘記他嗎?
若真能夠,這些年她怎麼會明知不能愛,卻克制不住的一次又一次傻傻的看著他……
是誰造成今天這樣的不堪?
或許是他,更有可能是她!
是她用癡傻,編織纏繞的情網,將自己困在裡頭,束縛到動彈不得。
不該怪他的!
可是又無法忘記他說拿掉孩子時,那絕情的模樣……
真忘得了嗎?
她不知道。
閉上眼,苦澀的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不敢再想,她拚命吸氣,希望能把梗在喉間的心酸暫時壓下。
病房的門緩緩打開,殷長天高大的身影悄悄接近,然後在床畔停住。
他知道自己應該聽傅雲中的話,別進來讓她見了難堪,但他管不住自己的雙腳,還是來到她的床邊。
望著她在睡夢中仍不斷流淚的模樣,他面色沉重的伸出手,想撫去她眼角的淚水。
卻在快碰到她的剎那,臉色大變,大手僵在半空中。
他看見自己在發抖。
心房裡某個曾經他以為失去雨桐之後,便從此不會再有知覺的部分,現在竟痛得如此劇烈……
一種他以為不可能,卻更激烈的揪疼,從胸口蔓延至整個身軀,讓他錯愕的倒抽一口氣,僵硬的彎身看她。
蒼白小臉上的淚痕,讓他眉頭的糾結逐漸加深。
心痛……這是不捨的心痛吧?
銳利黑眸一凜,殷長天面容扭曲,臉上有難以形容的震驚。
不可能……不應該會有的……
他不可能會為了她心疼不捨,他不應該對雨桐以外的女人有任何感覺。
但糾結的心痛卻提醒了他這些日子在望著她時,偶爾會出現的那種怪異感受。
冰石迭成的城牆,在她幽靜的眼神和溫婉的微笑下,早已基石撼動,搖搖欲墜。
而今天,當她哭著說出那些話,他心裡最堅硬的那面高牆瞬間破個洞,碎裂石塊紛紛墜下,令人心驚的濃烈情緒,攔也攔不住的四處奔流。
不該這樣……他不應該還有心,還會為人心痛!
所以他拚命的想與失控感覺抗爭,卻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早已陷了下去,沒有半點脫身的勝算。
是她吧!
總在他心痛的望著雨桐走向唐毅時,噙著安慰笑靨,等他回頭的她……
總在他為了想證明自己,努力爭奪一切時,安靜的站在後頭,等他累了回頭看她一眼的女人……
一直以來她似乎都把自己的心情隱藏得很好,只讓他瞧見她露出笑容的模樣,不讓他發現她不快樂的樣子。
這些年,她就是這樣站在他身後,遠遠望著所有事情的發生,看著他出國唸書,看著他回國進入洛氏企業工作,也看盡他疼雨桐疼入心坎的溫柔舉動。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有那麼多傷心,如果不是她今天說出口,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注意到這麼安靜的女人也會有那麼深的眷戀和心酸。
但是他仍不相信她,依然認為她是個可以為了一己私慾,而說謊並使出惡毒計謀的女人!
若真是如此,為什麼這些年她不動手?
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傷害雨桐,搶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