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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艷用力扳開兒子的手,心突然空了一會兒。

  「小風,媽媽去叫車,待會兒再來接你一起回家。」拋下兒子,尤艷轉身往外跑。兒子再重要,終是比不上自己,她拒絕吃苦,只好在心裡對小胤風說聲:對不起啦!

  「媽、媽……」也不知道為什麼,小胤風驚慌的淚水奔流不止,邁著短短的腿,拚命追逐他的母親。

  從前,他很少哭的,因為媽媽不喜歡,為了讓媽媽高興,他一直壓抑著自己;但此刻……不行,他忍不住了!他怕得雙腳顫抖不停,走一步跌兩步。

  「我說閉嘴,你沒聽到是不是?」崔傲衝過來,動手就揍了他一拳。

  「都是你們害的,你把我媽媽陪給我!」崔羽跟著對他又打又踢。

  小胤風抱著腦袋、咬緊牙根,他不明白所以,但是卻在隱約間有股體認:他沒資格哭,也不能反抗,因為那位阿姨倒下去的時候一直瞪著他,那雙眼控訴著她的痛苦全來自他的過錯;幼稚園老師說,好孩子要勇於認錯,所以他任他們打。

  慢慢地,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痛得快要昏過去的時候,卻發覺落在身上的拳頭力道漸漸減輕了。

  最後,崔羽和崔傲趴在他的身上哭得不能自已。

  為什麼?小胤風不懂,他沒哭,也沒反抗啊!怎麼他們反而哭了?

  抬起痛痛的小手,他輕扯崔羽和崔傲的衣袖,昏沉的眼裡漾著一抹既悲傷,又溫柔的水光。

  崔羽和崔傲同時一楞,眼裡的恨意稍退了些許,卻在瞥見母親的屍身後,戾氣重生。

  「別以為這樣就算了,我們不會放過你的,這一輩子你別想逃出我們的手掌心!」

  一輩子啊!那是多久?在即將昏過去之前,小胤風疑惑地想著。一天嗎?還是一個星期?一年……他們是不是一輩子都要打他?那他會很痛的,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反抗,因為這是他欠他們的,他欠他們的……

  ***

  眼前的男人很高,目測最少有一八五,濃眉打眼,深峻的五官就像是工匠拿鑿子在巖壁上雕刻出來的那般僵硬、冷然。

  他擁有決定性的存在感,像座山,教人無法忽略,但他的氣質卻仿似空氣;黑黝黝的眼宛如兩隻空蕩蕩的深潭,氣息是冷的、血是冷的,連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一絲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若非他寬廣胸膛上的持續起伏,沒人會懷疑發隨時隨地會消逝。

  這個矛盾的男人就是崔胤風,二十五歲的崔胤風。

  在崔家,這烏煙瘴氣的地方,他已經生活了二十五年;自五歲那年母親將他拋棄後……不!正確點說,他是父母都不要的累贅,是崔家人人欲除之而後快的污點的。

  他本不該在這座大宅子裡生存的,但諷刺的是,崔羽、崔傲那對與他有著害母之仇的異母兄姐,卻獨排眾議將他留了下來。

  他們要他償還一輩子的債。一輩子?小時侯他不懂,還以為「一輩子」終有過去的一日,但是現在他瞭解了,那是一段無限期的折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至此,他也死心了。就還吧!直還到他進棺材的那一刻為止,「仇恨」總會消滅……

  反正他也無心了,無心、無感就不會覺得痛,而他,就是這樣活著,卻又不存在的人。

  「小少爺。」老管家遞過來一條毛巾。外頭風大、雨大的,誰不想躲在屋裡舒舒服服的?偏偏這位小少爺,個性與眾不同,每天不論陰晴,都非去跑它個十公里不過癮。唉,分明是在折磨自己嘛!

  「我不是少爺;這屋裡只有一位少爺。」冷淡的語氣中不帶一絲起伏,崔胤風甩著一頭一臉的雨水往二樓臥房裡走。

  老管家照例只能歎氣。這宅子大概是被下了詛咒,老爺沒個老爺樣、小姐不像小姐,而兩位少爺……唉,不說也罷!

  誰說富裕好?豪門望族裡的憂鬱才多呢!

  崔胤風一手打開了自己的臥房門。

  「呀——」一陣女人的驚呼直衝過來。「你想幹什麼?」那埋在男人胸膛裡的臉蛋雖瞧不清楚,但大片赤裸裸的雪背卻明示了女人的身無寸縷。

  躺在床上的男人也是赤裸的,他五官清俊、修眉鳳眼,只是那眉兒、眼兒盡數寫滿了邪氣。

  他伸手扒了扒烏溜溜、長及肩背的頭髮,譏諷的唇輕撇著。「我還不知道你有看人辦事的興趣呢!怎麼樣,別說我這大哥不照顧你,我們才正要開始,歡迎你來參一腳。」他就是崔傲,曾經是名門貴公子,目前則是掌管北台灣黑道的大哥大。

  這種轉變在外人眼中是不可救藥的墮落,而一切的開端就在崔胤風踏入崔家門的那一天起,可想而知崔胤風心底的愧疚有多深了。

  他深深鞠一個躬。「不敢打擾少爺辦事。」是的,他從未喊過崔羽和崔傲大姐、大哥,心裡虧欠的擔子太重了,他開不了口。

  崔胤風面無表情地走到衣櫃旁,拿了套西裝後,從容離開臥室。總有地方可以更衣的,崔傲既然喜歡這間房就讓給他也無妨。

  「如何,他的冰塊臉垮了嗎?」躲在被窩裡的女人轉過頭來,面容竟與崔傲有八分相似。她就是崔羽,一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現在統領著南台灣的黑道幫派。她也「墮落」了,罪過當然也是要算在崔胤風身上。

  「沒有!」崔傲不知自哪兒摸出了一本筆記本,隨手記上一筆,「這是咱們第一萬八千九百一十八次的失敗了。」

  遵奉母親的遺命,他們姐弟這輩子都要欺負崔胤風為死不瞑目的白閔柔報仇;不過那小子真是一點被害者的自覺都沒有,不管他們如何欺負他、作弄他、折磨他……一張冰塊臉始終沒變過,害得兩位加害者面子都丟光了。

  所謂「欺負」就是要教人心生畏懼嘛!崔胤風如果肯哭一哭、求饒,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偏偏他雖然只有二十五歲,但卻似百齡老翁般心止如水、古井不揚,端地悶到最高點,氣死崔羽和崔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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