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走開!
江茉影在作惡夢,她夢見自己不斷地拿刀劃開手腕,夢見自己不斷地從頂樓往下跳……夢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殺死自己!
走開,那不是我,我不想死,統統走開!
她想吶喊,卻喊不出聲音;想掙扎,卻動彈不得。
不死,我不要死,絕對不要死!
走開,走開,全部都走開!
一陣驚喘,她冷汗涔涔地從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白色的房間,而所有東西看來都模糊而不真實。
「醒了嗎?你醒了嗎?」有個人在搖她,那個人也模糊而不真實。
不,她不要看不清這個世界,這樣她會找不到克羅哲;她不要再到那個一切都不真實的死亡空間!
她用力睜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用力握住拳頭,想感覺指甲陷入手心的痛楚;用力扭動身體、踢床,想讓身體感覺任何一種疼痛;用力大叫,想聽見自己的聲音。
但是好可怕,一切都好遙遠,她感覺自己就要被吞噬了,就要到那個如遊魂般的另一個空間去了。
不要,不要去那裡,我不要去!她用全力拉扯頭髮,那劇烈的痛楚把她拉回這個世界,她所有激烈的動作也瞬間停止。
「呼……」她驚喘著醒過來,看見白色的天花板和床邊的點滴,那點滴管一路接到她的手腕上,旁邊站了個充滿陽光氣息的男孩。
「你怎麼了?哪裡痛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那年輕人著急的問。
茉影看著他,一時無法反應,也記不得自己是否見過他。
「好點了嗎?現在覺得怎樣?」那神色緊張的男子看見她迷惑的表情,趕緊解釋:「我是班森·威廉,你在募款大會上撞到我,昏倒了,記得嗎?」
「對不起。」茉影好半晌才低聲道歉。原來她撞到了人。
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呢?腦海中立刻浮現克羅哲挽著芙卡·裘柏,吐出「不認識」這三個字的樣子……啊,心好痛,痛得就快死掉了!
不,她不要死,萬一死了,就看不到克羅哲了。
不,她想死,死掉就不用再領受這錐心泣血的痛楚。
誰來救救她,把她從這進退兩難的境地拉出來?
「沒關係,你人沒怎樣就好,你整整昏迷了兩天,好像一直在作惡夢。」班森的眼中滿是關切。
她很瘦,而且臉色蒼白,再加上自己是當事人之一,他很難置之不理,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早在學校時,他就注意到她了。
「給你添麻煩了。」茉影虛弱的朝班森露出羞澀的微笑。
他在關心她?她已經很久沒有被關心的感覺了。
這種和人交談的情況,使她忘了心裡的痛,她希望他可以跟她多說點話,讓她沒空去想起那令人心碎的畫面。
「不,一點都不會,學長照顧學妹也是應該,更何況你是因為撞到我才昏倒的。要不要喝點水?」
「你是學長?」茉影有點驚訝,原來他們同校。
「我碰過你好幾次,你都沒有印象?」班森有點詫異,上個月他們還交談過短短的一兩句。
「啊?對不起。」茉影覺得很抱歉。
一直以來,她唯一在意的人只有克羅哲,根本沒注意過什麼學長、同學的。可是她並不是克羅哲的唯一……
不,她不能再想那麼悲哀的事,再想下去就要崩潰了。
「我一直都在注意你,很想跟你做朋友……」班森愈說愈靦腆,「呃,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可是我又怕錯過這次再也沒機會……」
「你一直在照顧我?」茉影很動容。
在她孤單無助痛苦到快死掉、連克羅哲都不再要她的時候,感謝上帝安排這樣一個關心她,想和她做朋友的人出現。
可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克羅哲,是他人無法取代的。
「呃……」班森的臉紅起來,「總覺得放不下……這裡是醫院,我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
他慌張解釋的模樣令茉影覺得溫暖極了。
跟他在一起,就不必苦苦等待了吧?跟他在一起,就不會孤單了吧?
她想試著和這個人在一起,可是又割不掉心裡那條與克羅哲綁在一起的絲線。
「我不知道能不能接受……」畢竟克羅哲曾經全面佔滿她的心。
「沒關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滿足了,我們可以先從當朋友開始。」班森的臉上有種想隱藏卻隱藏不住的狂喜,好像只要她點一下頭,他就等於得到全世界。
「那我們就先當朋友……」他的表情在在告訴她,他很喜歡、很喜歡她,讓茉影覺得受寵若驚又歉疚。
「嗯,那你以後就叫我班森,這上頭有我的手機號碼。如果課業或生活遇到困難,你可以找我。」班森慌張的翻找襯衫口袋,又翻了翻一旁的公事包,才找出一張名片,誠惶誠恐地將名片遞給她。
「好的,謝謝你。」茉影看了看名片,才知道他是大學部的學長。
「不……不客氣……」班森笑得單純而羞怯,完全像個大孩子,「那,我可以叫你茉影嗎?」他的發音差很多,但聽得出他做過一番努力。
「嗯。」茉影低頭微笑,也感到羞怯。
班森年輕而青澀,看來似乎會很珍惜她的樣子,跟克羅哲完全不同。
克羅哲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愛人,她實在不該拿他和別人比……茉影在責備自己時,不免又懷疑自己對克羅哲的意義。
他是怎麼看她的?他也是愛她的嗎?她很想樂觀地往好的方面想,但一想到他的那句「不認識」,就心痛得怎樣都想不下去。
她該去找他問清楚嗎?還是他早就把答案說明白了?
面對這個難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判斷。
「醫生說你因為營養不良、睡眠不足又受到打擊,才會昏睡、作惡夢……不過他說只要醒過來就算度過難關,所以你醒過來,我很高興。」班森露出陽光般的笑臉說。
「謝謝……」有人這麼關心她,為她安然度過難關而高興,難道不該感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