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從小就有先天性心臟病,開了好幾次刀才稍微控制住病情,在過世之前醫生還囑咐他不能喝酒,心臟會負荷不了,但他偏為了工作應酬而喝了好幾杯烈酒。」酒入喉成毒藥,真要了他的命。
「你是說他是因飲酒過度心臟病發作,而不是被我嚇死的?」真是這樣嗎?原來她不是殺死父親的兇手。
梁雁拍拍阮深露的頭,一副慈母的模樣。「人哪那麼容易被嚇死,你只不過是個孩子,拿張椅子都嫌重,哪能嚇到一個大男人。」
「可是你說我是魔鬼,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下手殺害。」她聽了以後好傷心,眼淚一直掉。
梁雁歎了口氣.不那是因為我失去最摯愛的丈夫,我的悲傷無處發洩,最後化成憤怒轉向你身上,希望能減少自己的痛苦。」
「是嗎?」她眼眶濕潤,含著淚光。
阮深露的心是感傷的,充滿了對母親的憐憫,她不知道今日的對話中有幾分真實,又有幾分虛假,她只曉得自己愛母親的心意不變。
其實她也明白母親對她的溫柔並非出自本意,那雙看似帶笑的眼眸已不再清明,淡淡的蒙上一層濁色,看著她時毫無溫度。
這是她的母親,同時也是個不完整的母親,黯淡無光的眼中沒有怨慰,沒有恨意,沒有喜樂,也沒有人該有靈魂。
她的軀殼被掏空了,只剩不會行走、會呼吸的肉體,生命成了被操控的棋子,像傀儡一般遭操線人拉扯著。
母親何其不幸有她這樣的女兒,失去丈夫,失去家庭,失去對人性的信任,最終還得因為她而受罪,失去自主的意識。
「小露,媽想到外面走走,你陪我吧!」腦中有個聲音在叫她,叫得很急。
「外面?」阮深露面有難色,攙扶她的手為之一頓。
「是呀!你瞧這天氣多好,老悶在裡面會發霉,我聽見藍腹鳥的叫聲了。」清脆悅耳,好似天使的歌聲。
哪來的鳥啼聲,怎麼她完全聽不到?「媽,天熱,我們進去喝杯涼茶好不好,解解暑氣。」
「我不熱呀!小孩子要多運動,不要怕熱,老是坐著不動對身體不好。」
梁雁的手勁極大,竟把女兒的手腕握出一圈鮮紅的印子,令人觸目驚心,然而她卻無所覺地直想拉著女兒往外走,不管她是否抗拒。
她外表看來和正常人無異,能走、能吃,也能有條有理的對話,口齒清晰不含糊,唯獨人稱「靈魂之窗」的眼睛少了光彩,常常飄忽地不知落在何處,顯得魂不守舍。
若不用心觀察還真看不出其中的差異,而會以為她不過是心事重重,煩惱事太多,一時恍神罷了。
「我是怕你熱著,庭院夠大,這裡走動走動也就夠了,何況屋內還有健身器材,再不然我先陪你去睡個午覺,等你精神好些再出門。」阮深露輕聲哄著,同時訝異母親的力氣大得出奇。
「不睡,不睡,我睡太多了,我要出去玩,你跟我一起去。」梁雁突然變得像小孩子一樣任性,頭搖如波浪鼓地看向圍牆的天空。
那種想飛的神情令人鼻酸,讓人感覺她有如牢籠中的小鳥,渴望飛翔卻又被鎖住,空有一雙翅膀卻無振翅高飛的機會。
「不行,外頭車子多又吵雜,愛安靜的你一定受不了。」她努力的勸服,但成效不大。
粱雁恬靜的笑,手指輕撫過髮梢。「不會,我把耳朵摀住就不吵了。」
「可是……」
「小露,你在氣媽對你不好是不是……所以你要把我關起來做報復。」梁雁可憐兮兮的說道,神情很委屈。
「不是的,我是想等太陽沒那麼大的時候再出去,小夏想喝綠豆湯,我們先進去煮給他喝。」她會怨恨母親的絕情嗎?說實在的,她自己也厘不清。
「小夏是誰?」
她說得好無辜,讓阮深露看得心痛,一句悲切的「媽」哽咽在喉中,欲吐難罄,含成嗚咽的傷心。
她寧可母親像以前一樣痛恨她、仇視她不顧母女親情大聲咆哮,惡言盡出的指責她是魔鬼,也好過她此刻的模樣。
這不是夢,不會因睡眼一睜開就消失,即使她非常想回到父親在世的時候,一家和樂的唱著: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
「我們不理小夏,沒有綠豆湯,你要乖乖聽媽的話,媽才會疼你,愛你,你是媽的心肝寶貝。」梁雁拍拍女兒的手。
「我也愛你,媽。」這句話她放在心裡好久好久了,久到她以為沒機會說出口。
不自覺的,她被母親拖到牆邊,順著高聳的圍牆走向鏤花大鐵門,門裡門外是兩種不一樣的世界,黑白正邪的區分已不那麼明顯。
當她發覺門上的閂被母親拉開時,她的人早巳置身門外,來不及回頭。
她想,就陪母親走一會吧!應該不會有事發生,畢竟是在龍門的地盤上,還不至於有人敢挑戰龍威,當著門上的兩條巨龍將人擄走。
但她錯了。
當一道火紅的身影出現眼前,她便知道自己錯得離譜,迷迭島的影子從不忌憚龍門的勢力,他們的蟄伏是為了等待最佳的狩獵時機。
「跟我回去。」
阮深露搖頭。「不。」
「你沒得選擇。」
「我選擇過我想要的生活,誰也不能勉強我做不願做的事。」她不是人偶,隨人擺佈。
血影嗤之以鼻:「夢影,天真是屬於小孩子的權利,你以為你可以不長大嗎?」
「至少我過得心安理得,不用盲目的成為殺人工具。」她不天真,而是想得長遠。
「和敵人共枕就曰正你口中的心安理得?你也未免太可笑了。」她冷笑。
「選擇當個沒有自我的影子,你覺得快樂嗎?」她從不曾看過她發自內心,真正的笑過。
血影惱怒的一斥。「快樂與否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內,鷹王下令要你速速歸來,你敢違抗……」對,她不需要快樂,她是影子,沒有主人就沒有她,為鷹王效命是她的榮耀,不容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