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業飛自然有請禮儀公司處理一切,只是他是獨子,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到了晚上他還在那兒。
「你晚上需要留在這裡守靈嗎?」
「他們是跟我說現在要不要留下來都沒有關係,所以我想我會回去睡覺吧!明天早上到公司開個會,開完會再過來。」除了母親的喪事之外,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張業飛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問她:「妳晚上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不會怕嗎?」
「不會啊!」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的說道:「你訂的這間守靈室這麼高級,搞不好比飯店還氣派,一點也不會有陰森森的感覺。」
「吃完這個,我再跟他們討論一下,等一下我送妳回去。」
「好啊!」
其實她跟張業飛的「友情」很平常,他們從來不聊深入的事,而且彼此相處也不會有任何的尷尬,或許是林秋霓特別清楚分寸拿捏,所以才總能避免不適當的話題,沒讓張業飛有任何的不愉快。
她甚至覺得自己對他似乎真的太好了,有時候林秋霓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的潛意識會要求她這麼做,比如對他和顏悅色,她根本沒必要這樣的啊!難道是因為張業飛告訴過她他認識公司的老總?這應該不是主因才對。
可是她卻幾度答應他的邀約,陪他一起吃飯,甚至還跟他一起看過一場冗長又無聊的藝術電影,她明明可以把這些時間省下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她都撥給了張業飛。
「你自己開車?」
她還是頭一次坐上張業飛的車,她以前從來沒看他親自開車,而這種名貴的車子令她上車時還有點緊張。
「對。」他已經好一陣子沒自己開車了。
「我以為你習慣搭計程車。」
「搭計程車是很方便,只是昨晚太晚了,計程車不好攔。」
「你沒有計程車的電話號碼嗎?你可以把電話號碼抄起來,那電話號碼都很好記的,然後打電話叫車,半夜也可以叫得到車。你需要電話號碼嗎?我抄給你?」
「不用了。」張業飛搖了搖頭,或許過一陣子他就會重新恢復開車的習慣,這陣子搭計程車他已經有點膩了,他還是比較喜歡自己掌控駕御的感覺。
「我很雞婆對不對?」林秋霓又對他笑了。
「妳只是習慣照顧別人。」
他可以感受得到,林秋霓總是會把一切做得好好的,不管他需要什麼或不需要什麼,她永遠會先準備好,他不得不承認有這樣的朋友是很好的。
「你可以直接說我雞婆就好了,我並不覺得我會照顧別人。」她別過頭看了他一眼。「你……你沒什麼事吧?我本來想發生這種事,你應該會……有些感傷,不過我想你應該是個男子漢,所以……」
「妳想安慰我的喪母之痛嗎?」張業飛揚起眉問道,聽她吞吞吐吐、結結巴巴的講一堆,大概猜到了她的用意。
「算是吧!」看得出來他根本一點都不需要安慰,林秋霓只覺得自己真的是個白癡,怎麼老是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麼笨呢?
「我母親的病已經很久了,從第一次病發,到最後……她沒醒過幾次,剛開始可能還會難過,第一次收到病危通知,我以為她真的要走了,那時候情緒的確會受到影響,不過之後的情況一直都是那樣,所以我想我也跟著麻木了吧!」
他甚至擠不出半滴眼淚,可能是因為自己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實在沒辦法跟著有什麼情緒變化,不過他還是有擔心的事。
「我比較煩惱的是有一些年紀比較大的女性長輩,她們如果到靈堂去,應該會有比較驚人的表現,而我真的不太想去面對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哀號……但那種場景一定會有,所以我可能會偏向冷靜一些,我只希望我的冷靜可以讓她們稍微收斂一下情緒。」
今天就有幾個長輩哭得驚天動地,所以他才決定還是盡量過自己的生活,畢竟逝者已矣,一切都交給禮儀公司處理就可以處理得非常好了,要是成天待在那裡聽著所有的人大哭大鬧,久了,對自己的心理影響可能會很負面。
「其實我也不太記得我母親過世時的事了,我本來想拿我的經驗來安慰你,不過我在路上想了很久,卻什麼也想不起來,還好你一點也不需要我的安慰。」林秋霓一邊說,一邊裝出鬆了口氣的樣子。
「什麼時候的事?」
「我念小學的時候。」
「生病?」
「不是,我爸搞外遇,她就鬧自殺,前前後後鬧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所以就像狼來了一樣,最後那次沒有人理她,我回到家的時候就看到她躺在地上了。」她說得很輕鬆,好像只是個笑話。
「妳嚇到了嗎?」那時候她才念國小,應該會害怕吧?
「倒是沒有,我以為她睡著了,只是沒睡在床上,她的表情也沒有太嚇人,所以我並沒有什麼太糟糕的記憶。」
「如果妳的記憶都很糟的話,我想妳應該也笑不出來吧?像妳這麼容易笑的人,應該生活都是很圓滿的。」
「或許吧。」雖然聽他這麼說總覺得怪怪的,她當然也有不愉快的記憶,只是她還不認為自己應該對他吐露才沒開口,而張業飛老是把她說得像是不知人間疾苦,這讓她有些委屈,只是她沒打算多為自己解釋,畢竟這世上又不是只有懂得悲傷的人才算閱歷豐富。
好不容易抵達了她的住處,林秋霓在下車前免不了又要說些關心的話。
「我想你應該已經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好了,我可能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不過如果有事的話,你可以打通電話給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會盡量幫你。」
張業飛看著她,眼神變得不同。
「我會打電話給妳。」
「好,再見。」她向張業飛揮了揮手,轉身走進巷子內,一直到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她才聽見車子駛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