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有意思。沖得像沖菜,辣得像朝天椒,倔得像蠻牛,一氣呵成的挖苦人的話像連環炮。有趣的對比是,她有雙晶亮有神的眼瞳及嬌小的身段,只是不知道寬大黑袍下方的身軀是洗衣板,還是小籠包?
忽然問他興起捉弄她的念頭,「那你的小腳趾到底有沒有痣?黑的還是紅的?有男人吻過它嗎?」
她瞪著他挑釁的眼神,心裡直罵。這個死海盜!臭男人!豬八戒!男妖!撒旦的化身!可惡的色狼!
「哈——」見她那怒火沖天的雙眸,他放聲大笑,再度覺得這眼神真的在哪見過,他蹙了下眉低問:「我們真的沒見過面?」
「沒有!」她還是不承認。
「我的記性一向很好的——」他還在回想。
「誰教你過於用下半身思考,上半身的大腦自然會打結。」她回敬他的輕佻言詞。
「岳兒,岳兒,你怎麼知道我用下半身多過上半身?你不乖,乖女孩是不會這麼說話的。」他很少對女人調笑,因為那些女人從不費他吹灰之力,便自動沾黏過來。
眼下這個女人不同,她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反而激起他體內的邪肆因子,想主動「攻擊」對手。
「這位先生,我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你再胡言亂語,我會放話全球,讓你找不到任何一個修復古畫的專家為你修畫。」
「笑話,誰有這個本事?!」他嗤之以鼻道,但腦海卻立刻浮現一個代號——桑椹。
「我。」她的雙瞳有如兩道雷射光,直射他的雙目。
「哈!美國總統、中國總理都不敢這麼誇下海口。小岳兒,你太自我膨脹了。」他仍不以為意。
「少叫我『小岳兒』這麼噁心巴啦的名字。不管我有沒有自我膨脹,我只想說明,本人只需要一個不會對我性騷擾的僱主,還有安靜的修畫空問。」她鄭重地宣佈。
「那我也告訴你我的規則——」他的眼神倏如瑞士雪山的冰雪般冷,「一、絕不可修壞我祖先的肖像畫,沒本事就直說。二、不准假藉任何名目對我投懷送抱,我對這種女人或是男人都沒有『性趣』。」
她冷哼了聲。他不對她性騷擾就不錯了。再說,她也絕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葛月兒再度拾起香顎,「我自有分寸,也希望你聽得懂中國人的—句俚語:『井水不犯河水』,咱們互不干擾。」
突然,他聞到一股果香味,像是發自她的身上或是口齒之間……總之,那味兒好像——像桑椹?
「你在飛機上吃了什麼水果?」他好奇地問道。
「沒有。」
「那你用什麼牌子的香水?」
「不用。」
「還是你洗什麼香味的洗髮精?」
「沒洗。」轉機外加候機,她已近二十四小時沒有沐浴,真不知這個人怎麼了,淨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怪了!」他又蹙了下眉心。
她不再理他,往窗外看去,並透過黑色的玻璃偷偷打量他……
必須誠實地說,這個男人真是個少見的美男子,她從沒想過還會再見到他。只是可惜了,這男的一定有病!
之前他在紐約,對她臉上的疤流露出嫌惡的表情,如今又說些「有顏色」的話,還像冰磚一樣的警告她,不可死纏他。單憑這三點,就可以斷定這個男人不是超自戀,就是有「病」,精神方面的「病」。
他覷見她在偷瞧自己,也對玻璃上方的她挑了下眉頭,彷彿在笑她的故作姿態。
泰陽的手機突然響起,一見是連卡佛的電話號碼,旋即按下接通鍵,「怎麼想到打電話給我?新婚之旅玩得如何?」
「棒極了。要不要加入我們?」連卡佛在那端說道。
「我出場,哪還有你的份?」他自負地說。
「你嫂子你搶不走的,她對我的忠貞一如瑞士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永遠不會變的。」
「女人心海底針,你多保重。」他可不相信有哪個女人,可以永遠愛一個男人,那不符合「人性」。
「要不要過來我這裡坐坐?為你介紹個人。」連卡佛說。
「男人還是女人?」他問。
「我不知道,因為我也想知道。」連卡佛說道。
「哦?」他開始好奇。
「是你三嫂說的那個神秘人物。」
「不會是那顆水果吧?」他沒有直接點出「桑椹」兩個字,無非是對身邊身份仍然不明的岳兒有所顧忌。
「你答對了。」
「看來我得抽空上你那一趟。」
「何時有空?」
「我現在有事,晚一點兒再告訴你。」他道。
「OK。要快哦,不然桑椹走了,你就沒機會再見到他或她。」
「想辦法拖住他。」他說,雙眼卻盯著玻璃窗上的葛月兒。
這時月兒的手機也響了,「喂。」她應道。
「月兒,我是三姊,你的工作還順利嗎?」葛雪靈問道。
她停頓了一會兒,又瞥了玻璃窗一眼,「還不知道。」
「那就先到我這裡來,想清楚後再決定做或不做。」
「給我三小時,再告訴你。」話畢,她便收線。
幾乎是同時,二人關上手機,腦中想的是同一件事——到底要不要去連卡佛及葛雪靈下榻的麗絲飯店碰面?
*** *** ***
終於到了泰陽的家,白色的圍牆,藍色的琉璃瓦屋頂,典雅而大方,雖然看上去佔地不大,但給人—種「家」的感覺。它沒有北國的冰冷,卻有北國文化的風采。
葛月兒必須承認,該屋的主人品味不凡。
就在她仍沉浸在這股舒適的感覺中時,一名約有七旬的長者映入眼前,他正恭謹地站在白色的門扉前,迎接他們一行四人。
她立即直覺這個老者應是泰巴勒,才這麼想,就瞧見他朝他們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歡迎主人回來,也歡迎岳兒小姐光臨『陽光居』。」
她笑得尷尬,在紐約,人們僅以微笑、握手,或是擁抱對方的肩頭表示歡迎,沒有所謂的尊卑,這下子她真不知該如何答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