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賣日本貨,那就沒有關係。」好險,她差一點以為就要砸招牌了呢!
「我專門進口歐美洋貨。」傅爾宣進一步解釋。「從體積龐大的紡織設備,到小小一根螺絲釘,我都賣,有時還會進口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好好哦!」葛依依羨慕不已。「生為男人就有這個好處,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只不過想畫月份牌,就被我爸爸罵不務正業,叫我要想辦法謀一份教職。」她根本不是教書的料,對教書也沒興趣,可她老爸偏偏就聽不下她的意見,一直罵她沒用。
「你想要畫月份牌?」看著葛依依咬牙切齒、憤恨不平的表情,傅爾宣不禁回想起一年以前他曾有過的幻想——她一定是那種傳統的上海小家碧玉,乖巧聰穎,謙恭內斂,蘊含了一種鄰家女孩似的嫵媚,教人愛不釋手……
事實上,他的眼光不只出錯,而且錯得離譜。她是活潑可愛,但個性古靈精隆,他懷疑自己真的應付得了她。
「那當然,我是學美術的,而且聽說那可以賺很多錢!」葛依依一直想好好發揮長才,讓她爸爸知道她不是那麼不可取,還是有學到一些東西的。
她的渴望全寫在眼底,這給了傅爾宣很大的回轉空間,說不定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一舉拐到他的夢中情人也說不定。
「咳咳,我在想,我該不該告訴你這件事。」傅爾宣假裝為難的說,靦腆的表情果然引起葛依依的好奇。
「哪件事?」她問。
「我除了開設洋行以外,還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廣告公司。」他一副不好意思居功的樣子。「你看見外頭那一大片廣告沒有?」
隨著傅爾宣手指的方向,呈現在葛依依面前的,是一面超大型的牆,上頭掛著一張覆滿整個牆面的帆布,上頭畫著月份牌女郎。
「那是你公司做的廣告?」葛依依被嚇呆了,上海到處都掛滿了廣告不稀奇,真正吸引她的是廣告上寫著的廣告公司名稱:「雷迪斯廣告公司」,那是上海近年來竄升速度最快的廣告公司。
「沒錯。」傅爾宣的臉上藏不住得意。「我們除了製作大型的廣告看板以外,還承接報紙上的廣告,另外還有一個專門畫月份牌的部門——」
「月份牌!」葛依依果然一聽見這三個字就上當,忍不住大喊。
「嗯。」傅爾宣忍住笑點頭。「我們一年到頭都有接不完的案子,平均每隔幾天就要交一張或是更多張的月份牌,工作多到做不完。」
月份牌可說是近年來最受歡迎的宣傳手法,廣告公司接受商家或是店家的委託,以美女為主題作畫。這些畫中美女有的直接拿著商品促銷,有的純粹只是留下倩影,然後再將商品巧妙地放置在空白處,當然委託公司的大名是免不了的,它們往往放在月份牌中最顯眼的地方。
會委託製作月份牌的公司,從菸草公司到專賣香水的洋行都有。只要是有點規模的企業,都會利用月份牌來加強公司和商品的形象以及名聲,是最有效的廣告。
葛依依此刻的眼神,用「閃閃發亮」已經不足以形容,那雙晶燦大眼所發射出來的電力,足以照亮整個大上海!
「你那個部門缺不缺人?」葛依依向來是行動派,想什麼就說什麼,一點也不浪費時間。
「哪個部門?」傅爾宣裝傻,假裝聽不懂她說什麼。
「就是畫月份牌的部門啊!」她急得跟什麼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到你的廣告公司工作,畫月份牌。」
畫月份牌這種工作,並不好找。職業畫家們不是自己開畫室接案子做,就是受聘於大型企業的廣告部門,像傅爾宣這樣開設專門行銷的廣告公司,在上海,乃至於全國,雖然都算熱門行業,但登報聘用人的機率不高,只能碰運氣。
「缺是有缺人啦!但是……」傅爾宣假裝考慮,賊眼溜溜地打量她。
「我知道到目前為止,都很少有女性從事這一行,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畫月份牌這種特殊職業,一般來說都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想沾上邊,得要有很好的運氣,所以葛依依無論如何都要把握這次機會。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也不認為只有男人才可以畫月份牌,但是……」傅爾宣又來但是那一套,急得葛依依差點越過桌面求他。
「但是怎麼樣?」她的大眼裡面滿滿都是急切。
「但是你被趕出門,沒有地方住。就算我肯用你,你也得先找到住的地方,不然怎麼上班?」
這是最大的問題,她剛被她老爸掃地出門,同學們睡覺的睡覺,沒睡著的,也不見得願意收留她,在他們的眼中,她壓根兒是個麻煩人物,只會為他們帶來麻煩。
「你說得有理。」想到自己這麼不得人緣,葛依依頃刻像顆洩氣的皮球,再也快樂不起來。
「不過,要是你不嫌棄住到我家,問題就解決了。」傅爾宣大方地提出解決方案,情勢瞬間柳暗花明。
「真的嗎?!」葛依依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睛。「不,我是說可以嗎?」她興奮到話都講亂了。「你真的願意收留我,讓我住到你家去?」
「當然是真的。」傅爾宣忍住笑,他才不敢相信事情竟然這麼順利。「反正你也沒地方去,我家剛好很大,房間也很多,隨便你愛住哪一間都可以。」
他家是沒有像韋皓天位於畢勳路上的那棟洋房,大到那麼誇張。但是他家的佔地也不小,少說也有兩、三干平方公尺。
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葛依依作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好運,不過她還是有所疑問。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給她毯子,請她喝咖啡,現在又要給她工作並收留她,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人嗎?
「呃,因為……因為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冷不防被問及這個敏感的問題,傅爾宣除了心虛,就只有想辦法亂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