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沈宇問。
她還沒回話,一個突兀的問句在耳邊出現:「咦!妳是不是……孟蘊真?」
兩人同時回頭,見說話的是位剛自店內走出的男客,看來跟她年紀相仿。
她打量他一會兒,只覺得面生。「你是哪位?」
「我是小寶啊!以前跟妳是小學同學,妳忘了?」
她又打量他一會兒。「抱歉,忘了。」
「唉,就猜到妳會有這樣的反應,不過還是讓我有點失望呢。」小寶目光略移,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沈宇,面現訝色。「啊……你是她男朋友嗎?」
「不是。」她眉頭皺了下。「這種問法很失禮。」
直接的指責令他一愣,隨即笑了。「對不起,是我失禮了,希望兩位別介意。」
沈宇沒說話,內心產生的負面情緒不曉得是因為她毫無停頓的俐落否認還是因為眼前這男人問話裡透露出的別有用意。
「好久不見了,想不到妳的個性還是跟以前一樣。」小寶臉色很樂。「久別重逢是有緣,能不能跟妳交換電話?」
她沒針對他的問題回答能或不能,只是老實說:「我不記得你了。」意即誰知道你是真是假。
小寶沒有生氣,反而又笑了起來。「是我唐突了。嗯,小學的時候,妳四百公尺測跑是我們全班第一名,所以每次都代表我們班在下課時下樓佔位置,因為操場椰子樹下的那塊空地先搶先贏;妳很好動,所以沒體育課的日子都會在裙子裡穿安全褲以免曝光。還有……」頓了頓,專注地注視她,笑道:「我為妳寫過好幾張悔過書。這樣說妳有印象了嗎?」
「……哦。」她第三度打量起他,表情像是有點概念了。「你是那個小寶。」
知道她想起來了,他笑得更開心。「正是!」
「你有沒有手機?我現在撥給你。」她拿著手機開始鍵入他念的那串號碼。
沈宇眼睜睜目睹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心情如同被巫婆投入煮鍋內的詭異材料,咕嚕嚕咕嚕嚕不停下沉,冒泡的渾濁湯汁使人難忍厭惡不快。
只因他記起自己到現在都還沒要到她的電話號碼。
*** *** ***
「喂,原來妳不知道啊,其實小寶喜歡妳啦!」
即使對那個小寶的面貌跟全名都沒印象了,記憶卻還隱約保存著這句曾令自己相當訝異的話。
事到如今,她還是不懂男人表示喜歡的方式。或者該說,她不懂「喜歡」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懂當時的她曾做過些什麼使自己能夠「被喜歡」。
若是以前,她不會對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有探索欲,但最近有些不同。
是因為沈宇吧。她也多少有所自覺,這男人在自己心中的定位越來越微妙。
即使他並不多話,但只要他在身邊,她的心情通常是愉快的;更奇妙的是,即使原本不愉快也會漸漸轉佳。那晚完全淨化自己心中餘怒的,究竟是梔子花,抑或是送花的那個人?她想弄清楚。
為什麼喜歡?為什麼被喜歡?這種複雜課題似乎該請教有經驗的人比較好,但她直覺剔除了孟蘊生,因為她現在還不想見他。
那找誰諮詢好?她想了一整天,當他登門按鈴拜訪時還在想。
「這是我上次去日本時買的羊羹。」他說。
接過他送上的甜品,她心情忽然大好。「進來吧,一起吃。」
他依言入屋,這次不像以往那般等她一人在廚房內張羅一切,而是毛遂自薦:「我來幫忙。」因為主人跟客人的關係太生硬,他今天特別不想體驗。
她也不反對,手上泡茶,嘴上指點:「盤子在左上碗櫃,刀叉在右邊抽屜。」
合作之下,沒一會兒工夫兩人就在桌邊坐定,開始享用下午茶。
只是,相較於她的專注品嚐,他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其實這情形自昨晚回家後就一直持續到現在,導致他完全無法致力於工作,滿腦子都是她跟她那位小學同學。
「昨天晚上……」妳碰到的那個老同學──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問出口才不奇怪,最後舌頭硬生生轉彎:「……的樂透中獎了嗎?」
「今晚才開獎。」
「嗯……」戰術失敗。他繼續食不知味。
嗶嗶嗶!驀地,幾聲尖音來自她放在手邊的手機,通知收到短訊。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又放回桌上。
「誰?」好像只是單純好奇隨口問問,其實明明厭惡這種管太寬的發問。
之所以迫切地想問、想知道,全都是因為介意──這種情緒真夠擾人。
「昨晚碰到的那個同學,他寄了一則笑話給我。」她咬著叉子,狀似思考。
「什麼笑話要想這麼久?」聲音微有乾澀。
「我是在想他為什麼要寄笑話給我。我看起來憂鬱嗎?」
「我想跟那個應該沒有直接關係。」突然覺得她遲鈍一點也很好。
「因為我不記得我們交情那麼好,雖然以前聽說他好像喜歡我。」
啊!他持叉的手瞬間僵在半空中。
「我實在不懂。」她又沉思起來。「喜歡和被喜歡到底是怎麼回事?」
「……」果然深奧。
眼看他無言以對,她喃喃道:「或許等下該打電話問問他,研究一下。」
什麼?!「與其口頭研究,不如實地去喜歡一個人。」話衝口而出。
還來不及後悔,就聽她說:「好啊。」
居然這麼容易。他開始覺得腦袋像歷經颱風的街道一樣混亂。或許跟她溝通最好的辦法就是發射直球,管它是不是一去不回──
「那,妳可以考慮我看看。」內心的邪念終於由口具體化。
她的反應是抬頭望他,想了好幾秒,又是輕描淡寫的同一句:「好啊。」
……而且是強度颱風。「妳知道我的意思嗎?」
「如果是有其它弦外之音就不知道了。」
就怕是她多想了弦外之音。「所以……如果是他也可以?」那個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