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開始胃痛。
「所以,我大概比自己以為的還喜歡你。」
這絕處逢生的結論令他怔愕卻不敢驚喜。思量片刻,擬好要說的話,開口:「那不是不合理的感覺,是妳的真實感受,妳可以不要壓抑,直接告訴我。」
「嗯,我也正打算那麼做。」以免真因此有了心結。她撐著下巴直視他。「雖然這其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事實是──我非常非常非常不爽你。我在節目裡總是很慎重地介紹你,費心搜集關於你跟你作品的資料;因為欣賞你,還特地安排了call in活動,為了拿到你的簽名專輯而大費周章。陶菲菲透過我的節目拿到獎品,還興高采烈地要去慶祝,可笑的是你本人居然就在我們身邊旁觀──所以是你在耍我,還是我自己太蠢?」
平鋪直達的語氣一點也不激動,卻使他句句中箭,節節敗退。
「我不是……對,我的確是刻意隱瞞。」他深吸一口氣。「因為妳曾說過找男友絕不能找做音樂的。」
什麼?她詫異。「你認為我會因為這種理由跟你斷交?」
「不,只是不願妳從此將我排除在交往的對象之外。」
怎麼也沒想到他的切入角度會是如此,她有點發愣。「……用心良苦。」
「是私心作祟。」他低聲坦承。「我不肯冒險挑戰妳的接受度,因為當時我甚至不能肯定妳對我有幾分在意。本來我打算南下回來就跟妳坦白一切,可是最後卻是經由這種粗糙的方式讓妳得知……是我瞞得太久,因為我……害怕。」
害怕?「你……太奇怪了。」她不懂。「這樣如履薄冰,跟我在一起還會快樂?」
「會。至少我得到這個機會。」那回答是如此毫不猶豫。
她不語,拿起飲料吸了一口,手指撥弄吸管,混亂數日的思緒在不知不覺間漸轉澄澈。
眼前這個一向不多話的男人,此刻如此懇切地對自己剖心相告,言語間透露的全是對自己的真摯情意,面對這樣的他,她不知該怎麼繼續生氣,也不知自己還有什麼好生氣的。
連日來的鬱悶從舒緩到現在全然清空,取而代之的是種比感動更深入的情感。
她想對他很溫柔很溫柔,如果做不到回報他對自己的全然付出,至少也要有九成。因為他即使時時如履薄冰也選擇跟她在一起,只為了慢慢等待她察覺自己的感情,慢慢引導她更傾心於他……她要自己成為一個值得他如此相待的人。
「等你把面吃完,我們回家吧。」
一句簡單的話卻讓他心頭狠狠一顫,一股溫度近乎燙的熱流隨之竄上,帶來諸般滋味,其中所佔比例最大的是無盡的歡喜以及解脫。
因為那代表她願意接受。
懸掛多日的心情、那些憂慮和煩惱,在這一刻全都不再重要。
說清楚講明白之後,長久以來緊刺在心坎上、時而讓他透不過氣來的那枚釘子方始松落,那些惴惴不安在此刻全數瓦解,終於能心安理得。
他微笑著拿起筷子,解決掉自己生平嘗過最美味的一碗麵。
*** *** ***
他們回到二十九樓她的家,並肩窩在沙發上,彌補連日來的思念。
「所以妳這幾天都住醫院?」
「住同事家。」
猜到原因,他不由得問:「若我沒設法找妳,妳是不是打算從此避而不見?」
「只是暫時,我告訴過你。」
「……聽說妳曾失蹤過整整一個月。」
「那是為了沉澱冷靜。當我覺得自己準備好可以面對那個人,無論他的解釋是什麼我都會相信。在氣頭上說的話一不小心就會太過粗率,容易造成傷害。」而她不想在將來為自己曾說過的話後悔。
他停頓幾秒,低聲說:「看來我打亂了妳的計畫。」
「不……是我自私,拖延太久。」畢竟孟蘊生當時的情況跟他是不同的,只是她的在乎程度無異──啊,沒錯,正是那不知何時滋長茁壯、獨對於他的在乎。「我已經準備好面對你了,要是你沒來,我也會在今天回來見你。」
他胸口一緊,啞聲道:「謝謝。」因為她認為自己值得信任。
「謝謝、對不起。前面是還給你的,後面是該給你的。」坐直身,她相當認真地問:「你還有沒有秘密要告訴我?」
他想了想。「似乎沒有。」
「好。那這次要毫無負擔,真的快樂在一起。」而且要很快樂很快樂。
他流露笑意,點頭代表回應。
她凝目注視他,下一秒,忽然湊近他──第一次主動吻他。
如果他藉由吻傳達的是他對自己的珍惜,那她想藉由這個吻傳給他的訊息則是:我實在非常喜歡你。
*** *** ***
「學鋼琴的小孩不會變壞,學武術的小孩不會被拐。」
電視螢幕上,一個身著道服、國中年紀的女孩正對著鏡頭一本正經地這麼傳教,背景是幾名十來歲少男少女在道場精神抖擻練武的歡樂畫面。
時間是數周後,又一次以她家為地點的約會,不過這次觀賞的影片比較特殊。
沈宇坐在電視機前注視這一幕,表情有點怔愣。
這是前天他們一起去拜訪許老師時,他興致勃勃地塞給他的,據說是他以前拍的招生宣傳片,由他的得意門生領銜主演。
此時,影片的女主角坐在餐桌邊,一手拿冰棒,一手在面前紙上塗寫,規畫預定在一個月之後的歡送會。因為孟老太太在兒子的力說下決定到美國跟他們一家同住,台北的房子還是會留下來,打算往後半年住美國半年住台灣。
「嗯,對,鋼琴。」聽到電視音響內傳來的台詞,她靈感突發,抬頭看向那位專心的觀眾,問道:「你會不會彈電子琴?」
「會。」
「那就想辦法借台電子琴……」她含住冰棒,伏案寫了幾行字,忽地停筆,抬頭又看向他,一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