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看著那張年輕又充滿自信的俊臉,微笑道:「女大當嫁,一年後為爹娘除了孝,我終究還是該嫁的。」
「嘩!」不只侯觀雲睜大眼睛,眾人也興奮地期待她再說下去。
「可我嫁人是有條件的,記得很久以前,我爹就跟提親的人說過了。」
「啊?!」
「第一,我不嫁出去,我成親後還是住在這兒,繼續打理油坊。」
「喜兒姑娘,我家有大房子讓你住啊!」侯觀雲急道。
「第二,我生的第一個兒子,要姓程。」
「這不就是入贅嗎?」侯觀雲變了臉色。
「就這兩個簡單的條件,也不算是入贅。」喜兒帶著慣有的柔美笑容,「我只是希望找到一個願意和我同心協力,一起為油坊努力的夫君。」
眾人面面相覷,這條件應該不難,可是嘛,又好像很難。
侯觀雲垮著臉道:「喜兒姑娘,你也知道我是獨生子,我不可能住到你家來,又讓兒子姓程。」
「那麼,也只能說,我們無緣。」
「啊……」侯觀雲一聲慘呼,跌回了他的「寶座」。
喜兒不再理他,任眾人去談笑,轉身回去後面櫃檯。
「曾伯伯,你怎麼也學我叔叔晝寢?」她笑著推推趴在桌上的曾掌櫃。「總算趕走侯公子了,希望他以後別再來了。」
她推了推,曾掌櫃卻是動也不動,整個身子沉重無比。
「曾伯伯?!」喜兒心頭一凝,眼眶就紅了。
*** *** ***
春暖花開,油坊牆外的花叢間,彩蝶翩翩飛舞。
年邁的曾掌櫃畢竟熬不過,最後還是走了。
照樣是悶熱忙碌的作坊裡,喜兒握住鐵鏟,一雙大眼睛也不知瞧著哪兒,雙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攪拌鍋裡的芝麻,完全沒有平日的手勁。
夥計們都聞到焦味了,一個個抬起頭,不知所措地望向她。
「小姐,讓我來,請你回房休息。」
江照影立刻放下手邊的搾餅,走到她身邊,輕易拿起她手中的鐵鏟,繼續翻炒的動作,及時搶救了一鍋差點報廢的芝麻。
喜兒並沒有回房,而是恍惚地走向平日休息的板凳,坐了下來。
江照影見她臉色蒼白,心裡和其他夥計一樣為她擔心。這一個月來,她沒了曾掌櫃的幫忙,不但得隻身撐起油坊,還忙著四處打聽名醫,探視極為疼愛她的掌櫃伯伯,最後又不眠不休地幫曾家處理後事。
她一定很累了。
他無法坐視她疲憊的神色,但又無法放下手邊炒芝麻的動作。
「樟樹兄,麻煩你去請小梨姑娘過來,要她扶小姐回去休息。」
「好。」
也許是小姐重用他,也許是他幹活的本領比別人強,在這段小姐不在的時間裡,對於搾油上的一些問題,有的夥計會請他作決定,雖然引來較年長夥計的風涼話,但他既沒出差錯,還能解決問題,在不知不覺間,大家也漸漸地聽從他的話。
「哎喲,喜兒侄女啊,原來你在這兒。」一個惹人嫌惡的聲音傳來,跟著就是連聲慘呼,「啊!好熱!這油坊真不是人幹的活兒。」
「二爺,我們在忙,請別進來。」阿推立刻過去趕人。
「你管得著我?」程順看也不看阿推,直接走到喜兒面前,不悅地道;「喜兒你也管管這些夥計呀,都不把我這個二爺放在眼裡了。」
「叔叔,你有事嗎?」喜兒打起精神說話。
「是啊,要不是有事,我怎麼會來到這個燒油鍋似的屋子?」程順擠著笑臉道:「我說喜兒啊,曾掌櫃死了有些日子了,你怎麼還不找個新掌櫃呢?可別耽誤了正經的事情。」
喜兒這才想起,她有好一陣子沒有翻閱帳簿,也沒有關照進料、出油、送貨的各項業務,她六神無主,連帶油坊也跟著亂了陣腳了。
她焦急地問道:「栗子,外頭有沒有人來催帳?」
栗子瞧了在場知情的夥計,吞吞吐吐地道:「呃,小姐,大家知道油坊有事,本來也不敢催的,但既然曾掌櫃的事忙完了,他們說……啊!小姐,你還是先照顧自己的身體,調養個幾天再……」
「別管我的身體,你快說。」
栗子被她一催,只好說道:「喔,王老漢的八十兩芝麻錢也該付了;送老吳面誧的五十斤麻油已經遲了三天;鋪子裡的菜油只剩二十斤,沒有存貨了,還有好多我說不出來的帳目……嗚,小姐,我不像曾掌櫃腦袋好,記得一清二楚啊。」
程順順水推舟,得意地笑道:「瞧,這不是需要一個能幹的新掌櫃嗎?叔叔我都幫你想好了,侯公子那兒多的是人,待會兒他就帶合適的人選過來讓你挑了。」
「二爺!」小梨趕來,很不客氣地杏眼圓睜,扯了嗓子道:「你就讓小姐好好休息,別再來煩她了。」
「哼!你這個小蹄子竟敢跟你二爺撒野!」程順有恃無恐,反正最後一個管得住他的曾掌櫃也死了,他絕對要教從前看不起他的人好看!
「我不休息了。」喜兒握住小梨的手,打算讓她扶著站起來。「該付的帳、該處理的事都得趕快做……哎……」
「小姐你怎麼了?」小梨緊張地扶她坐穩。
喜兒按住額頭,蹙攏了一雙秀眉,「頭……有點痛……」
由於作坊溫度高,她早已汗濕衣衫,鬢髮微亂,加上神色疲憊,說話有氣無力,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江照影見狀,無法再保持沉默,忙上前道:「小姐,請你不要擔心,這幾天已搾了五百斤的菜油,足供鋪子所需;還有,若有主顧急著送油的話,我們下午也可以出門送油,請小姐安心去休息。」
「你怎知道要搾菜油?」喜兒詫異地看他。
「倉庫一百袋的菜籽已擱置了二十天,可我們向來進料不到半個月就會搾油,我怕來不及供油,所以就作主要兄弟們搾了菜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