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王爺是福晉的丈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啊,怎會不高興?」小榮子自知主子嘴硬,繼續開導。
要知道,只有主子們琴瑟和諧,做下人的才快活。
「一輩子的依靠……」宣慶一凜,喃喃地重複這句他說過的話,此時此刻,這句話更值得他深思。
「王爺,有客人求見。」門外通報。
「是簡王府的二貝勒和福晉前來拜訪。」
「爺,要接見嗎?」
「為何不?」宣慶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準備出去會會這個不懷好意的訪客。
他和簡王府二貝勒璀倚向來不合,由年少時的貴族學堂至成年後的朝堂上,璀倚都要跟他鬥,可惜每次都敗在他手下。
他其實不太把好大喜功的璀倚放在眼內,但璀倚這次上門,不知又要「挑戰」他什麼,辦公有點悶了,出去應酬一下也無妨。
走到大廳,宣慶赫然發現李蘭竟然在場!
她今天輕挽秀髮,梳了一個簡約卻不失優雅的桃心髻,寶石金釵點綴其上卻不顯俗氣,彩繡衫襖配上金紅月華裙,更有雍容典雅之感。
「來人,上茶。」李蘭端坐大廳上,優雅的端起茶盅淺酌,坦然面對眼前這對來意不善的夫婦。「貝勒爺,福晉,請坐。」
宣慶看見風采萬千的她,俊美的臉上勾起難得的笑意,目光凝在她身上。
感受到一道過分放肆的目光,李蘭忍不住放下茶盅抬起頭,圓圓的眸子發現是宣慶,心不禁漏跳幾拍。
他……怎麼在大庭廣眾下如此注視她?
「今日唐突登門拜訪,王爺不會怪我吧?」璀倚沒注意到他們的眼神交流,一臉挑釁地望著宣慶。
看到宣慶隨意打扮也顯得風度翩翩,加上他娶的福晉如此秀氣典雅,璀倚心裡非常不平衡。
「怎麼會呢,難得璀倚貝勒帶著福晉造訪,是敬謹親王府的榮幸。請問璀倚貝勒前來有何貴幹?」宣慶冷眼睨著璀倚。
「沒特別的事,只是聽說王爺娶了位漢人格格,而我很巧的也娶了位妻房,便想帶她過來,讓兩家女眷認識認識,聯絡感情。」
「是因為咱們沒太多交情,就想讓福晉聯絡感情?你倒想得周到。」深知他不安好心,宣慶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李蘭直直地看著宣慶。原來他不單對她擺出高傲的模樣,對外人也是一樣。
不過,原本這種高傲令人生厭,但宣慶現下的高傲,卻使他有種不同於旁人的迷人氣質,尊貴而卓越,那位璀倚貝勒怎樣也比不上宣慶。
「福晉,聽聞你婚前在市集擺小攤子,代筆寫家書呢,聽起來好似很好玩。」璀倚的福晉打開話匣子。
李蘭見對方年紀似乎比她小兩、三歲,又嬌嬌俏俏的,便不疑有他回道:「那不好玩,是賺錢。咱們唸書識字,除了增長自個兒的修養和墨水,為百姓服務也是應該的。」
「我真比不上妳,我們家富裕,就算我從小學四書五經、詩詞歌賦,也沒法子賣文維生呢!」
李蘭隱隱覺得這女人對自己有敵意,並不如外表看起來單純。
奇怪,男人間有恩怨也罷,怎還扯到與滿蒙貴族不相干的她?難不成抨擊她很好玩?
不知不覺她又回望宣慶,見他蹙眉、展顏,竟突然牽動她的心,他的榮與辱也影響到她的情緒。
剎那間她明白了,他和她其實坐在同一條船上,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自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現在要捍衛的不只是自己的面子,還有宣慶的尊嚴!
李蘭語氣更加小心翼翼。
「那不知簡少福晉喜歡哪個人的詩詞呢?」
「說不上喜歡,覺得上口的便讀讀玩玩。妳呢?詩詞懂嗎?」簡少福晉認定一個只以賣文維生的卑下女子,不懂正統的文學典籍。
一旁靜坐品茗的宣慶則努努唇,大有看好戲的心態,也等著看妻子如何對付這種不見血的戰爭。
原本他聽到簡少福晉揶揄蘭兒曾在街頭賣文維生的事時,想出口維護她,但見李蘭馬上主導一切,他就知道他無需插手。
「詩嘛,我喜歡李商隱,但最喜歡的還是李清照的那首『生當做人傑,死也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說完,李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說:「詞我研究的不多,但陸游的『釵頭鳳』卻還有些印象,不知簡少福晉對『釵頭鳳』有何感想?」
「『釵頭鳳』?」這考倒了簡少福晉,但她仍不肯低頭。「我有背過,不就是那首……那首……」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李蘭娓娓誦讀,眉開眼笑地問:「多有意境,對不對?」
「蘭兒,別在這些詩詞歌賦上獻醜了,璀倚貝勒都看不下去了。」宣慶嘴角牽出一抹淺笑。「璀倚貝勒對畫畫甚有研究,不如妳向他討教一下吧。」
宣慶難得誇獎他,璀倚不禁洋洋得意,自我吹捧起來。「好說,我師承宮內如意軒的畫師,畫得好不好自是不敢當,但確是我的興趣,尤其山水。不知福晉平日都畫些什麼?」
「回貝勒爺,民間繪畫的範圍相當寬廣,變化多端,大如寺廟之壁,小如雞蛋之殼。咱們繪畫人有句話:『要畫人間三百六十行,要神仙美女和將相,要畫山水博古和天文』,由此可見,民間什麼都畫。
假如貝勒爺一定要我提一樣我畫過的,就數每逢春節時,替城鎮人家畫上元花迎春吧?」
璀倚臉綠了,心知李蘭的才情和溫婉把自己和妻子都給比了下去,便冷冷調侃道:「王爺,你娶的漢女真是不同凡響啊!可漢女就是漢女,單是精通這些又有什麼用?咱們滿人福晉能文能武才是逸事,這不是一個出身低下的女人能比的。」
此話一出,難堪和恥辱霎時染紅了李蘭的臉。
宣慶文風不動,看不出他的情緒,只見他的目光冰冷且僵直,不知他是否有一掌打過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