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她,他感到胸口像插進了一把刀,汩汩湧出的紅色液體代替了她的淚,那裡面又痛又貧,他的寒冷融化了!
「滾出去!」他倏然怒吼,撕下了所有冷靜的偽裝,將幻姬丟出臥房。
她在門外、他在房裡,玉司神狠狠一拳擊中牆壁,在上面留了一個鮮紅色的血印子。他的拳頭血肉模糊,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心頭的巨痛。
「可惡——」
第六章
坐倒在玉司神房門口,幻姬雙手環著胸,一股戰慄打從靈魂深處湧出,她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她感到絕望似的孤單,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她一人,所有的溫暖與歡笑都離她遠去了。
「幻姬!」美女老大看到她的狼狽,嚇了一大跳,「是玉司神!」
「不關他的事!」幻姬冷著一張俏臉,站起身。
她像天邊一隻孤傲的鷹,張開雙翅,打定主意,狐獨地遠揚!美女老大心頭浮起不好的預感。
「幻姬,過幾天你的哥哥們——」
「我沒有哥哥。」幻姬淡然截口。一心想要依靠一個人,結果卻被狠狠拋下的痛苦太難嘗,她再也不想要什麼夥伴、親人了。
自己一個人就好。也許孤單,但起碼不會再受到傷害!
「我已經下令調查華老頭五年前秘密上青丘山的事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請你再多等些時候。」美女老大只擔心她會衝動行事。
「謝謝!」幻姬生疏有禮地道謝。
「一有消息,我會親自去證實的,幻姬……」
「雲小姐,我很感謝你的好心。」幻姬漠然點頭,「我母親的事我自有分寸,我曉得應該怎麼做,告辭了!」語畢,隨即轉身離去。
「幻姬……」喚不回她的注意,美女老大心中索著一股不安。
玉司神的固執是眾所皆知的,要叫他打破原則去救一隻妖狐的機率微乎其微。情況危急,美女老大決定,為了主人,她只有親自出馬了。
幻姬回到自己的房裡,沒有時間傷悲,緊急籌劃起救母親的行動。
她脫下貼身衣物,剪開胸衣襯墊,兩團折疊整齊的錦布掉了下來。
臥底「華莊」兩年,搜集來的華老頭犯罪證據就全在這裡面了。
當初,她逃出結婚禮堂時,「華莊」的人搶走了她不少的隨身飾物,像是捧花、手鐲、項鏈……之類的。
大夥兒都以為她幫華老頭處理行政事務,有機會取得華家的犯罪事實,也必是來自電腦;而她偷的資料若非存進磁片,也定是存入小型磁碟裡。
誰也沒料到,她出身山林,自有一套古老、守舊的思想。把秘密縫進貼身衣物裡便是其一。
攤開錦布,密密麻麻寫滿的文字裡,全是姓華的一家子幹過的壞事,瞧來確實動人心魄。
她打開小客廳裡的電腦。把它們偷出來是一回事,但要製作成一份正式的可以威脅、控告華老頭的文件,則仍需借助電腦的統合、整理。
本來這份文件是打算交給玉司神,他說過要保護她,但——
想起他,她心頭一陣刺痛。
繁華的社會很現實,遠不及純樸山林裡的真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被背叛了。
很早就學會了隱藏真心、保護自己,為什麼獨獨對他不同?
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他、依賴他、沉醉在他溫暖的懷抱裡。
是真的傾心啊!卻得來這樣的結果。
她的直覺錯了嗎?她的心明明感受到他的情了,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身體為他一個眼神、一個碰觸而戰慄,大概永遠也忘不了吧?
好痛!一顆心揪得死緊,眼眶泛酸,卻流不出淚水。
五年前那場意外早已流乾她身體裡的淚。哭泣解決不了問題,所以她徹底遺忘了那種行為。
但此刻,她捂著眼,好想哭,哭出來是不是會比較舒服一點兒?這樣的痛還得忍受多久呢?
※ ※ ※
幻姬難過,玉司神也不好受。
她已經整整躲了他三天,他煩躁地天天窩在花園裡,除了整理盆栽,什麼事也不想做。
以往他心裡有事,只要對著滿園的花花草草,修枝、剪葉、施肥、整土,一日工作下來,再多的鬱悶也能平復。但這一次……
卡!他竟然剪斷了最心愛的榕樹,該死!
摸著指上的黑耀石戒指,他第一次不嫌累贅地在身上戴了飾品,因為另一隻套在她手上。
從來不想與人有太多牽扯,感情是一件麻煩又複雜的事!
可是她……如果對象是幻姬呢?感覺好像不是那麼討厭。
冰凍的心湖隱隱泛著波動,他腦裡、心裡,想的、念的全都是她。
是不是應該為她放棄原則?值得嗎?
不!感情不能用值不值得來衡量,那麼……
「玉司神,你怎麼還在這裡?」左士奇的大嗓門在背後響起。
「什麼事?」他厭煩地轉頭。
「還問什麼事?老大被華老頭抓走了,『華莊』傳來消息,要救老大就用幻姬去換,大夥兒全集中在資訊室裡開會,你還不走?」左士奇匆匆地跑了。
玉司神愣了一下,才舉步,就見幻姬站在門口冷冷地瞧著他。他從沒見過她這樣冷淡的表情,心頭又是一陣刺痛。
幻姬,她不再對他笑了嗎?不知怎地,他突然好想念起她坦率、無偽的倩笑。
「你……」
「我來問你,你還是堅守你的原則嗎?」她淡漠地開口。
他無言,別開頭,抬眼望向那無邊無際的穹蒼,只感覺腦中一片迷茫。
「我知道了。」幻姬低垂著螓首,再抬頭,碧綠的翠眸裡盛滿濃濃的憂傷,「也許你是對的,除魔師與妖怪本就是水火不相容,你有你必須遵守的原則,硬要你去救我母親是太苛求你了。」
玉司神沉默地回望她的臉,這番體貼的言論更叫他神傷。
「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死守著原則真的就完全沒錯嗎?」她死心了,不再求他,但有些事卻想叫他認清。
「人妖殊途!」他苦笑。
「這是你至死也不願違背的原則,那麼你的想法、你的感情呢?」她知道他冰冷的外表下其實隱藏著純真熾烈的熱情,只是它們被禁錮太久了,以至於連他本人都幾乎遺忘了它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