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詞用字是很客氣,但誰都聽得出來他語調中的命令。
「好啊。」於若能在旁點頭答應。「不是還要再到醫院復檢的嗎?住在二樓也比較方便一點,要不然老是在樓梯走來走去,要是傷勢又加重了,怎麼辦?」
這個笨、蛋、妹、妹!於用和瞇起眼,發狠地瞪著她。
她正愁著不知道該拿哪種理由搪塞他,這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笨蛋若能居然開口答應了……她以為是誰在當家啊?!
「若能說得也對。」於至可吶吶開口。
「咦?」
「大姊,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不用擔心。」於至可承諾道。
「那他要住哪一間房?」於用和沒好氣地瞪著她。
二樓扣掉客廳、飯廳和起居室、書房,只剩下四間房,其中一間房是她們已逝的父母主臥房,剩下的則是她們三姊妹的房間。
「住我旁邊那間書房好了。」雖說是父親的書房,但是裡頭有張床,休息絕對不是問題。「靠近屋後的花園,比較安靜,也比較適合休養。」
「那就這樣吧。」
第二章
「快點、快點,我的節目、我的節目,今天完結篇!」時間是晚上十點,樓下傳來騷動,一陣疾速的腳步聲衝上二樓,接著又傳來於若能頹然的低喊,「厚,姊,又來了啦。」
後頭跟著徐步上樓的於用和和於至可,兩人一走到二樓,瞧見那位在幾日前入侵她們生活領域的男人,再次霸佔客廳的電視。
他的眼睛並沒有看著電視,而是緊閉著沉沉地睡去,壓根沒聽見於若能的抱怨。
自從他住進二樓,她們每天打烊上樓時,瞧見的都是這一幕。
沒辦法,幸福寶貝屋的營業時間是早上十點到晚上十點,所以在這一段時間,她們三個人都無法顧及他,只有中、晚餐時,由於至可撥空為他送上便當,再盯著他吃藥。
他一個人待在這裡,除了電視,大概也沒有其他的娛樂了。
「展先生。」於至可走近他,小小聲地喊著。「展先生?」「不用叫了。」於用和無奈地歎口氣。「走了、走了,我們去三樓的客廳看。」「厚,很累耶。」於若能咕噥著。只剩於至可一人站在沙發邊,想回房洗澡,卻又不好意思放他在這裡睡。空調運作著,而他身上沒蓋被子,要是因此感冒那就不好了。
想了下,於至可走到書房裡幫他拿來涼被,輕輕地蓋在他橫躺在三人沙發椅上的頎長身軀。
確定被子已經蓋好,她站在一旁,癡癡地注視著他毫無防備的睡臉。
六年不見,學長的個性似乎一點都沒改變呢。
幾繒過長的劉海斜散在他的頰上,掩去他輪廓深刻的眼窩,卻掩不去他令人迷醉的氣息。
記得以前他在學校的評價相當兩極,喜歡他的人,幾乎都愛上了他渾然天成的自大;討厭他的人,幾乎都恨死了他與生俱來的放肆,但是在她的眼裡,她認為學長的毒舌是天生的,是自然的,並非蓄意傷人,而他的善變則是性情所致,只是太過隨性罷了。
毒舌使壞人人都會,但是學長令她覺得舒服的是,他並沒有惡意,那只是他的習慣語氣罷了,撇開這一點不談,學長這個人其實很溫柔。
他對所有的人一視同仁,沒有任何差別,不管是美的、醜的、瘦的、胖的,在他的眼裡都是一樣的,就算有人跟他告白,隔天他一樣會把對方遺忘。
也就是如此,才拯救了自卑的她。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傻得跟他告白。
慶幸的是,學長似乎不記得她。想到此,她不禁笑了,即使記得,學長也認不出她來吧。
她跟六年前差太多了。
「學長,你一點都沒變。」她喃喃地說。
「是嗎?你倒是變了很多。」渾厚的嗓音自他的口中流洩出。
她驚詫得瞪大眼,但發覺他沒張開眼,於是疑惑著他到底是不是在說夢話。
她輕手輕腳地蹲在他身旁,仔細注視著他的表情。
「你靠這麼近做什麼?想偷襲我嗎?」展御之傭懶地張開眼,迷人的唇角有著自嘲的戲謔。「我很清楚自己容易引人犯罪,但你得要先問我,願不願意成為被害者,對不對?學妹。」 /\
於至可瞬間瞠圓眼,想退,卻狼狽地撞到茶几,痛得她跌坐在地。
他認得她,他居然認得出她!這怎麼可能?
「有必要這麼意外嗎?」展御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側眼睇著她閃避的眼神。「你怎麼還是老樣子?在躲什麼啊?」
他有可怕到這種地步嗎?
哼,剛才他佯睡,她不是瞧得很過癮嗎?
她的壞習慣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改?老是躲在一旁偷窺,該不會是偷窺成性了吧?
「學長,你知道我是誰?」她瞪著地板,不敢抬頭看他。
聽他的口氣,似乎早就知道她是誰,只是故意不提而已。
「我才不知道你是誰。」他淡淡地道,「因為這一張臉已經變得讓我認不出來,臉啊,身材啊,沒有任何一點能夠激盪起我的記憶,不過呢,你的畏縮陰沉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於至可聞言,不禁露出苦笑。
在他的眼裡,她很陰沉又畏縮嗎?是吧,在如此燦爛如陽光的他面前,她自然就像是不見天日的一攤湖底爛泥。
「我問你,你是不是蓄意撞我的?」展御之突道。
她趕忙搖頭否認。「絕對不是那樣的,我真的是不小心的,當我知道自己撞到的人是學長時,其實也很意外,很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因為我從沒想過我們有一天會再見面。」
她一股作氣地解釋,令他饒富興味地微挑起眉。「原來,你也可以說出很長的句子嘛。」而且也能夠直視他。
「我……」聞言,她趕忙又垂下眼。
「喂,我問你,你幹麼跑去整形?」展御之直言道。
他絕對不相信她的改變是自然的蛻變,如果不是動了手腳的話,她那一張容易被人遺忘的臉不會變得如此亮麗。遺憾的是,她的畏縮讓她整張臉又跟著陰沉起來。她的頭不禁垂得更低,就連背脊也跟著彎了。「你覺得自己丑嗎?」他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