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從遠處走了回來,這才打開車門。
赫連廣仁下了車,望著那扇門,瞥一眼周圍的偏僻和荒涼。他推了一下眼鏡,緩緩握住了手掌。
「開門。」低沉透著壓抑的嗓音。
蔣臣訝異地撇過頭來,趕緊拉住跨前去的秉。這個秉,最大的本事就是「偷雞摸狗」的本領學得特別多,像「開別人家的門」這種小事基本上只要他肯做,再加個九道、十道鎖也防不了他。糟糕的是,這個人又沒什麼道德觀。
「總裁,這裡不是歐洲,強行侵入民宅這種非法行為,咱們是不是該盡量避免?」
赫連廣仁冷冷掃他一眼,已經用盡了耐性,他甚至連口都不開了。蔣臣兩手隨即放開了秉,不敢再阻止。
「蔣公公,下次教教我,我實在聽不懂『侵入民宅,非法行為』是什麼意思啊。」秉摸了一下紅色大門的鎖,拿了一把萬能鑰匙就打開了。
蔣臣瞪了一眼秉投來的冷屑眼光和輕蔑嘲笑。「哼!我懶得教你這個沒有法律常識、道德淪喪的死小子。」
「總裁,請。」秉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又朝蔣臣笑了一下,差點沒把他給氣死。
赫連廣仁走進小小的庭院裡,秉又把屋子的門打開了,就像是開自家的門一樣隨便。
闇走在前頭。一進門,卻是雜物間,堆放了許許多多的箱子和雜物,樓梯旁一間房門鎖著,秉好奇地打開一看,裡面有電腦、冰箱、電話,怪異的是連微波爐都鎖在這個房間裡。後面還有一間是廚房,卻只有瓦斯爐和儲物櫃……詭異的擺放方式。他關上門,跟著凜的後頭走。
上樓,是一間客廳,放著一組沙發、櫃子,沒有電視、音響。
一個小男孩盤腿坐在沙發裡,攤著一本厚厚的書正在翻看,忽然抬起頭來──
闇嚇了一跳,回頭望著赫連廣仁,他戴著眼鏡,鏡片的顏色,淡化了青的顏色。他極想看穿那副淺灰色鏡片,比較兩雙青色虹膜的相似度。
凜在赫連廣仁身側,瞅著那孩子的臉,感覺手腳有點冰涼。
「哇啊……真像!」秉側過身子,從凜身後瞥了一眼,吹了聲口哨。
赫連廣仁緊緊握住雙手,腳步彷彿定住了般,無法移動──小小的臉兒,有一雙和他一樣的青色虹膜,白裡透紅的膚色,深邃的輪廓,高挺的鼻樑,微翹的嘴角,無一不是他和陸瑩瑩的縮影……
「你們是誰?」輕稚的聲音透著警覺和防備,蓋上書本跳下沙發。
蔣臣好不容易才從四個高頭大馬的身軀後面鑽出來,他趕緊走上前,恭握著兩手對著小男孩笑嘻嘻。
「小少爺,你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這位是您的父親,你瞧,是不是跟你長得很像啊?」蔣臣蹲在一旁,指向赫連廣仁。
「父親?」小頭顱高高仰起,一雙青色瞳仁寫著空白和好奇的看著那個戴眼鏡的高大男人,小小的面孔隨即擺了臉色,瞪一眼蔣臣,「你胡說,我沒有父親,我是媽咪一個人生的!你們是騙子,出去!」
沒有父親……陸瑩瑩完全把他的存在給否決了?赫連廣仁緊緊握住了拳頭,走上前,一把抱起了孩子!
他向來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懾人心魄的氣勢,在他「抓起」孩子時,立刻令人捏了把冷汗。雖然不曾見過他打小孩,不過這個時候秉還真擔心會看到他的「第一次」。
「放開我!小偷,騙……」陸人嘉忽然忘了叫了,啞口看著那雙拿掉眼鏡的眼睛。打他出生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看到和他一模一樣的青色虹膜,他吃驚地呆住了。
赫連廣仁一手抱著孩子,把眼鏡收入口袋裡,瞇眼仔細地凝視著兒子的五官和神態……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意外地聽見低沉嗓音居然如此柔和,身後的幾個人暗暗鬆了口氣的當口,也抖落了滿身疙瘩。
「我叫陸人嘉,我現在六歲了。你是誰?你怎麼能有跟我一樣的眼睛?」一隻小手比上他的眼睛,毫不畏懼地張望著他。
六歲……是她離開他的時間。赫連廣仁伸手撫摸他的唇,微翹的嘴角,白透的肌膚……那些被他壓在內心深處關鎖住的記憶一下子全部湧了上來!他放下手,冷了的神色沉澱了複雜思緒。
「記住,你不姓陸,你姓赫連。我……是你父親,所以你的眼睛是我的遺傳。」自我介紹著陌生的稱謂,低沉嗓音不習慣地停頓了一下,眉間略有折痕。
陸人嘉靜默了半晌,望著他,思緒在他和母親之間徘徊。他從來就不曾質疑母親的話,但是眼前這個人看起來那麼嚴肅威嚇,他的話好有份量,令他不敢質疑……
「媽咪說,我沒有父親,我是特別的,我是她一個人生的。」他只能重複母親說的話,然後望著這雙和他一樣的眼睛。
「……你相信你媽咪?」
「相信。」小小的臉兒,篤定的點頭,微翹的嘴角勾著和他母親神似的笑容。
赫連廣仁忍不住瞇了眼。看得出來,陸瑩瑩平時對這孩子一定相當疼愛,才能換得這孩子如此的信賴和愛。只是……不是說不喜歡小孩子嗎?為什麼她所說的和做的完全不同?
為什麼……他望著自己的孩子,不曾看到他的出生和過去幾年的成長,他更小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多久開始走路?什麼時候學會說話?他開口第一句話……一定不是喚爹地。
蔣臣在一旁,看著這對初次相見的父子凝視著彼此的模樣,他看見總裁瞇著眼,眼裡隱隱有著落寞、深沉的遺憾,看得他心裡既感動又感傷,終於令他不忍再看下去,別過頭去,偷偷抹淚。
「……人家父子相認都沒哭,你哭什麼?」秉走過來,用手肘撞了撞他,小聲地咬耳朵。
「閉嘴!」蔣臣推開了他,又抹了一把眼淚。
赫連廣仁轉過身,「闇,交給你,把他帶上車,你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