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東方女子穿著白色背心、白色短褲,推著一輛粉紅色的娃娃車,悠閒地散步在湖畔。時已入秋,仰首,滿天楓紅落入眼簾,不時飄落而下的紅色楓葉就像詩篇裡所形容的一樣美。
她找了棵大樹,在樹蔭下坐著,讓滿天的陽光不至於直射到娃娃車裡正在睡夢中的寶寶。打開帶在身上的書本,她悠哉地看起書來,不過仔細一點瞧,會發現這名少婦看的不是一般女人喜愛看的散文、小說或是時尚雜誌,而是關於槍械軍火的最新情報資訊。
女子看得津津有味,過了不久,娃娃車裡的娃娃似乎醒了,她放下書湊到娃娃車邊,低頭逗弄著推車上的娃兒,臉上的溫柔笑意比天上的月亮還要美。
「你說什麼啊,妹妹?啊?想爸爸啊?咕咕咕……爸爸出遠門了,還沒回來。啊?是不是要問媽咪,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啊?媽咪也不知道耶!不過,爸爸一定會回來的,我先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爸爸回來看見了一定會嚇一跳,然後抱著妹妹猛親……喔,乖……」
夏黎專心地跟娃娃車上的娃娃說著話,唇笑、眉也笑,只是,她臉上淡淡的落寞卻掩不住。
整整一年三個月,要不是有了寶寶陪伴在身邊,她懷疑自己是否撐得過這漫長的等待歲月。
每每午夜夢迴憶及那夜親眼看見他中槍墜海的畫面,每每思及他真的已離她而去,洶湧的淚便怎地也止不住,濕透了枕頭和衣裳,然後一夜無眠到天明。
這段時間,小柯和瑪麗亞都跟她來到了溫哥華,這是秦冀天在事發之前要求小柯把她送到的落腳處,如今卻真的變成了她和寶寶的家。不止如此,事發半年之後,她才不小心發現秦冀天幫她在溫哥華開了一個戶頭,追問小柯,才知道戶頭裡的那數十億美金是出售「泛天集團」的所得。
他什麼都安排好了,她的住處、她未來的開銷,還有整個「黑鷹幫」的未來、他的死亡……
「如果有來生,我也愛你……」
「你答應過我好幾次,說你會乖乖聽話的……我想我們得說再見了……」
他所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在控訴著她的不聽話。因為她的不聽話,才會造成今天這樣的悲劇。
在這四百多個日子的每一天,她都想告訴他──只要你回來,我保證從今以後都乖乖地聽話,再也不惹任何麻煩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寧可當他身邊乖巧聽話的小女人呵……夏黎自顧自地輕輕歎息。
突然,一道陰影擋住了從樹葉間穿透過來的陽光。夏黎抹去淚,有些慢半拍地抬眸。
「你的反應變慢了,夏警官。」秦冀天微揚著笑弧,在淡白的陽光下像天神一樣的尊貴奪目。
夏黎睜大眸子望著他,一直望著。此刻,那抹思念已久的高大身影就這麼靜靜地站在大樹旁,溫柔地睇視著她,那樣的深情、那樣的俊美、那樣的熟悉,彷彿過去的四百五十多個日子,他從來都不曾離去過似的。
他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那麼的溫柔,卻又多了一點滄桑。
微鬈的黑髮比以前短了許多,多了一份乾爽明朗的氣質。瞧著她的眼神沒有熾熱不已的交纏,卻有著淡定從容、像是已經擁有她好幾個世紀般的熟悉感。
他怎能這般篤定呢?彷彿,她的存在一點兒都不讓他意外,也不讓他驚喜,就好像,他一直知道她在這個地方、做了什麼事,就好像,她是他的,一直都是他的,永遠不可能離開……
比起她的慌亂失措、她的盲目等待、她的苦苦守候……他的淡定從容真的真的讓人生氣!
「嗨……請問有事嗎?」她拿著看陌生人的眼神重新抬眸面對他。
渴望跳過去抱住他,渴望跳到他身上揍他一頓好發洩長久以來的怒氣與思念,渴望見到他時可以對他大吼大叫,然而,夏黎卻在此時此刻選擇了像陌生人一樣地跟他打招呼。
秦冀天的心像被細小的針頭給輕輕刺了一下,有點微酸,卻不至於到痛的地步。真要有人像他走到這樣的地步,再繞回來重新活一次的話,就會知道這天底下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他真心想要去追求的……關於愛情和幸福。
何況,他當爸爸了。
「我們的寶寶好可愛,叫什麼名字?」溫柔的笑裡帶著濃濃的親密,就算是第一次見面,也抹殺不了天生的父女親情。
「她不是你的孩子,先生。如果你這麼喜歡孩子,可以去找別的女人幫你生,不要亂認別人家的女兒。」說著,夏黎起身把娃娃車從他面前推走。
她知道自己在嘔氣,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知道自己現在走了一定會後悔……
他沒追上來!該死的他居然沒追上來!
如果他真的就這樣離去,不再回頭,她和寶寶該怎麼辦?
她氣得眼淚在眼眶裡翻滾,她嘔得酸水在她的胃裡不住地翻攪,積鬱了一年三個月的思念,竟換來他輕易的鬆手?
好過分……
真的好過分……
娃娃車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卡住,再也無法往前推,夏黎索性繞到前頭,把娃娃抱在懷裡哭了起來,越哭越委屈,連帶著娃娃也跟著不明所以地哭了起來。
直到,一雙手臂由身後將她們母女倆擁住,再也不放手。
「別哭了。」秦冀天溫柔低歎,親吻她頰邊的淚雨。
「你不要我們了……你竟敢不要我們……」她哭著控訴他沒天良的罪行。「虧我乖乖地等你回來等了這麼久、這麼久,虧我日日夜夜地跟上天祈禱你可以平安歸來,虧我這般這般地思念著你、愛著你、惦著你……」
「誰說我不要你們了?我千辛萬苦地熬過這四百多個日子,為的就是要回來跟你們在一起,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們呢?」真是冤枉啊!
「那你為什麼不追來?」
「我現在不是追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