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時上了船,在她身邊擺了一瓶運動飲料。甲板上,也在不知何時多了好幾桶水和一隻工具箱,他正要下船拿其他東西。
她完全沒聽到他移動或放東西的聲音。
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已習慣他們總是走路無聲,但偶爾還是會被嚇一跳。
她坐起身來,抓起運動飲料,打開瓶蓋,喝了一口,一邊看著他靈活的移動巨大的身體,從岸上扛了幾塊裁切好的木板上來。
岸上原本和藍色小貨卡並排停放的銀色休旅車換成了黑色的吉普車,讓她知道船上的人走了一個。
啊,這些像貓一樣走路無聲的老人家。
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卻也曉得對他們來說,那早已經成為他們本能的一部分。
他們有許多奇怪的習慣和本能,像是走路無聲、刀不離身,家裡到處藏有違反槍炮彈藥管制條例的武器,睡覺一定要睡靠門的地方,永遠保持過人的身材和體力,或一定要有人輪流待在家裡——
她知道阿姨們抗議過最後面這點,不過這是少數他們堅持且絕不退讓的事項之一,特別是在幾次意外之後,他們更是將此奉為圭臬,從來未曾打破過。
這些老人家雖然在某些時候強勢得和惡霸沒兩樣,但她卻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們。對她來說,他們就像她失而復得的父親。
說真的,她一直很慶幸大猩猩在老媽過世後,沒有忘了自己答應老媽的承諾,將她領了回來。
他們從以前到現在,唯一讓她不滿的,就是沒有處理掉韓武麒那只吸血蟲。
老實說,他們覺得他很有趣。
事實上,他們把那傢伙惡整她的事,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看。
如果她肯承認,她想他們還滿喜歡他的……好吧,應該說他們非常喜歡他才對。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來,他們早已把他當成另一個兒子看待。
可惡。
「怎麼了?」
聽到這句問話,她猛然回神,看到叔叔挑著眉,才發現她剛把那句詛咒罵出來了。
「沒。」她拿著運動飲料,盤腿坐到他身邊,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這些是要做什麼的?」
「櫃子。」老人家三號將木板放到甲板上,跟著就開始工作起來,邊開口問:「這次打算在家裡待多久?」
她看著他紮實的組合那些木板,又灌了一口飲料才道:「不知道,我回來前,把履歷表寄出去了,不過到現在都沒接到一通面試電話。」
「你還想回北部工作?」
「嗯,那裡工作機會比較多啊。」她伸手幫他壓好木板,沒好氣的道:「況且,韓武麒那王八蛋早把我的名聲搞臭了,這裡的人從以前就覺得我是太妹,即使我考試成績再好,大部分的人還是認為我是在外面混黑社會的,誰有那個膽子敢雇我?」
「耿野。」他拿起槌子,將釘子一根根牢牢釘上,邊回答她。
那是很好的選擇沒錯,小武膽子再大,也不敢找大猩猩麻煩。問題是,大猩猩實在管太多了。
「我不要,他像管家婆一樣,囉哩囉唆的,而且他根本公私不分。」
「桃花?」
「不要,她已經請了三個店員了,而且假日很忙的時候,你們都會去幫忙,我去只是坐領乾薪而已。」
「如月的店?」
她笑出聲來,「海洋叔叔,如月姊那裡根本不缺人。」
的確。
如月的店平常真的滿閒的,如月和莫森甚至有時間睡午覺。
海洋笑了笑,「抱歉。」
「沒關係啦,我也不是那麼急箸一定要立刻找到工作。」她笑著朝他皺了皺鼻子,耍賴說:「反正還有你們會養我嘛。」
她話聲方落,就聽到身後有人開了口。
「對,再不濟,我還是可以想辦法把你嫁出去。」耿野伸出大手揉著她的腦袋,笑著說:「就怕你這小鬼一點女人樣都沒有,要是沒人要的話,我本就虧大了。」
「我才不會沒人要!」她抗議的拍開他的手,仰頭著惱的抗議,「臭老頭,別老是揉我的頭,我已經二十七了,又不是才十二!」
「什麼老頭,我連五十都還沒滿!」耿野雙手擦腰,低頭瞪著她道:「你喊曉夜她們就喊姊,叫我們就叫老頭叔叔的,曉夜和我是夫妻,你輩分還亂叫一通,你的書都念到北極去了啊?」
「好啊,既然這樣的話,」她跳起來,雙手也擦在腰上,仰頭用鼻子瞪他,「那我等一下回去就改口叫阿姨,曉夜姊她們要是問起來,我就說是你教的!」
耿野聞言,立刻咆哮著要伸手抓她,「臭小鬼,你敢去和我老婆亂說話——」
早料到他每回吵不過就會動手,她閃得可快了,一溜煙就翻過船舷,跳到岸上,邊笑著挑釁喊道:「臭老頭,我就是要說——」
「你這野丫頭!」見她跑得飛快,一上岸就跳上重型機車,準備溜之大吉,他咒罵了一聲,卻還是不忘在船邊提醒喊道:「騎車別騎太快——」
「知道啦!」
她答得順口,機車卻還是如箭一般疾駛出去。
見她在轉彎處仍沒放慢速度,連人帶車幾乎是快平貼在地上才彎過那個彎,耿野差點被她嚇出心臟病來,不由得咒罵連連,「Shit!到底是誰教她那樣騎車的?」
「你啊。」
「我才沒有,我只教過她騎單——」他猛然轉身抗辯,回頭看到海洋才想起那的確是他教的,正確來說,他沒有真的教過她,但他的確那樣子騎過車,一句詛咒瞬間溜出了口:「該死!」
「沒錯。」海洋同意的點點頭。
「當個好榜樣真他媽的難!」他繼續咒罵。
「沒錯。」海洋繼續點頭,開口補充:「當個好父親一樣很難。」
耿野看著好友,再想到家裡那群小鬼,不禁用力點頭同意。
「沒錯!」
*** *** ***
她是在半夜三點零八分接到那通電話的。
刺耳的電話鈴聲,幾乎在第一響就將她給驚醒,她沒給它響第二聲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