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將青山銀行與同等級的商業銀行做比較的Email一洋洋灑灑條列出四大頁,等同於青山銀行沒救的原因,這讓一手催生這樁購併案的當事人情何以堪。
除了襁褓中無法頂嘴,他這個好堂妹今年芳齡才二十六歲,卻已經跟他作對二十五年,常常讓他表現得像天殺的白癡,就是她的拿手絕活。
冷靜冷靜……不要跟她一般見——
「我評估過了。吃下青山銀對我們擴展金控版圖並沒有任何貢獻,這件案子不值得大堂哥費心思。與其標青山的特別股——」
大堂哥拍桌。「你什麼都要反對!只有你自己的提案你不會反對!」
「我哪有什麼都要反對!」馮蜜跟著跳起來,用力回指氣到快中風的大堂哥,跟他拚了。「你說得好像我是無理取鬧的人,我明明最講理,我每次都就事論事,哪像你,每次都意氣用事!」
大堂哥的火氣全上來了。
「我意氣用事?!」怒吼著把不小心扯下來的領帶用力朝會議桌面一摔。「我這麼理智的人會意氣用事?!」
「國洋……」四個長輩同時瞇起眼睛,發出警告。
「爸!叔叔!你們都太偏袒小蜜了,她今天這麼任性,都是你們把她給寵壞了!她才會恃寵而驕,無法無天!」
「我恃寵而驕?!我無法無天?!」馮蜜氣到雙手叉腰,氣咻咻地跺一下腳。「伯父、爹地、叔叔,你們不要開口,我自己來!三堂哥和七堂哥的提案我就覺得很好,我有提意見嗎?沒有!二堂哥承銷成訊股價的價格,我剛剛才收到相關的資料,成訊在業界的排名在友風之上,友風赴那斯達克上市的掛牌價是四十三塊。我和房助理以此類推精算出來的數字,和二堂哥推估的差不多,所以我覺得二堂哥開出來的承銷價很理想——」
「真的嗎?小蜜!」二少爺激動得倏然站起來,打斷兩人的激辯。
雖然不喜歡堂妹以關心為名,處處干預他的事業,可是她的看法有時候又像一盞明燈,心情複雜老半天,堂妹脫口而出的話總算讓二少爺寬心了。看到眾人的視線全集中在他身上,二少爺尷尬地咳嗽著坐下來。
「兩位請繼續。」
馮蜜把承銷案相關的資料傳給了二堂哥,接著繼續討伐:「如果大堂哥覺得我的提案有不妥之處,你也可以提反對意見呀,又沒人阻止你!你剛才怎麼不出聲?因為我的提案無懈可擊,你挑不出問題對吧?!」
大堂哥臉更紅,吼聲頓時有些氣虛了。「誰說得過你那張利嘴!」
「只要有出色的提案,誰都可以!」
「什麼叫出色的提案?!」怪叫。「你認為的出色還是我認為的?!你的毛病就是太自負!」
「國洋……」四雙眼睛越瞇越緊了。
「伯父、爹地、大叔叔、小叔叔,你們不要開口,我自己的戰爭我自己應付!」馮蜜向長輩們揮去一隻手,請他們別插手。她以咄咄逼問的凶悍眼神瞪著節節敗退的大堂哥。「自負有什麼不對?我用自負殺過人嗎?我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我樂於向大家證實我能力強,如果這種積極進取的性格叫做自負,那我沒話講,反正不遭人護是庸才!我警告你,大堂哥,不許你拿我的美貌攻擊我,長得嫵媚動人不是我媽咪的錯!」
傻眼。「你還真敢講耶,誰提到你的美貌了!」
「你認為我的美貌不值得一提嗎?!」馮蜜尖叫。
她最討厭人家質疑她的能力,第二討厭人家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我本來就很優秀!我的優秀讓我可以在投資領域上自負自信,但不至於誤人。我這種自負有什麼不對到需要被你拿出來攻擊?與其在字義上斤斤計較,你為什麼不花點時間聽聽我的建議?為了幫你找資料,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房助理還差點跟我翻臉!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難伺候!」
「本少爺自有幕僚,不必你施捨!免了!」
「誰談到施捨了?!你這昏君!我是以專業投資人的身份給建議!純粹以投資者的角度跟你溝通。投資投資!你懂不懂呀!」
「昏——昏君?!」大堂哥氣到一陣頭昏。
吼到臉紅脖子粗的兩人,像兩隻鬥雞般一路鬥到了會議結束,鬥到馮家大老爺抓他們一起到暢流貨運的老董事長家商量要事,鬥到有著革命情感的兩位老人家決定辟室密談,將兩個堂兄妹撇在王家別墅的客廳裡。
他們還在鬥。
*** *** ***
王家別墅位於陽明山,距離梅應朗居住的大屯山系並不算遠。
小別墅的裡裡外外逼植花卉,環境清幽,緊鄰高爾夫球場。這裡並非王家的祖歷,而是六年前為了陪兒子去瑞士讀書的王家少奶奶,在出國之前親自幫公公精挑細選的居所,希望勞累了大半生的老人家退休之後,可以享享清福,不要再去煩惱商場上那些傷人的爾虞我詐。
誰知,事與願違……
「王老爺吼人的聲音連這裡都聽得見。哈哈,阿朗,王老爺的心臟病應該是沒問題,你也別太擔心了……」
一個帶著喘息的爽朗笑聲,隨著搬重物的吃力腳步,走走停停地朝王家別墅爬滿紫色九重葛的後門走來。
「門在後面,小心了,趙老闆。」專注地看著路,梅應朗根本沒聽見趙老闆說了什麼。
他的眼睛不敢稍眨一下,表情專注無比,深恐一個不注意,他趕工做出來的書桌就會有個什麼損傷。為了做出檜木書桌應有的高級質感,他花費比平常多一倍的心思和時間,只希望它能賣個好價錢。
最近他太缺錢,至少必須多趕三組傢俱才能勉強平衡開銷……這節骨眼,偏偏王家也因為公司的事鬧得不太安寧……梅應朗想得太專心,臉上冷不防被從門上垂落下來的九重葛花串迎面掃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