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應朗的眼睛向下看去,果然發現這雙不經久站的腿有了顫意。
把清朗澄澈的眼神望回前方、注意四周動靜時,梅應朗伸出一隻手,從老人家身後堅定地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臂,並發現老人家僵了一下。
不理會王暢向後瞪來的警告眼神,梅應朗硬是敬業地扶住他,也感覺到有三雙眼睛朝他這裡打量過來。梅應朗無動於衷,直挺挺地站在他該站的位置,注意著他該注意的事項,一心一意地執行這份保鑣工作。
原來是他啊。
數算出堂妹說的人原來是梅應朗,三兄弟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這個人跟在脾氣暴躁易怒、極難相處,開口閉口喜歡以混蛋、混球、混帳問候人的王爺爺身邊許多年,從未辭職過,可見他的脾氣一定好極了,人品絕對不會有問題。三兄弟總算放心了。
「王爺爺,再一次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們回去了。」走過來,恭恭敬敬地向臉色嚴肅的老人家鞠躬道別完,三人兵分三路,一個與神色淡漠的何南旭寒暄,一個跟臉色蒼白的金家千金閒聊兩句,另一個則在王老爺那雙精明的眸子監控下,戰戰兢兢地定到梅應朗身邊拍了拍他,說著:「小蜜就麻煩你了,請你盡早送她回家。」
梅應朗愣住。
*** *** ***
梅應朗不曉得誰是那個小蜜,不過他知道他現在很生氣。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跟何南旭道歉!你聽到沒有——我要跟他說對不起——」
從停車場走回王家別墅的這一路,酒氣沖天,梅應朗也怒氣衝天。他剛剛跟金小姐的男朋友打了一架,因為他對他家老爺子出言不遜,說他是老糊塗,傷了老爺子的心,梅應朗到現在還餘怒未消。不喜歡浪費時間的他也隨著時間越來越晚,不能早點回村子趕做傢俱而越來越焦急了。
「你放開我!放開我!你想對我做什麼——」
梅應朗繃著臉,像逮到頭號通緝要犯的警察一樣將一路吵鬧不休的女人抓進浴室之後,立刻打開蓮蓬頭幫她醒酒。喝得爛醉如泥的人被冷水一淋,立刻縮著小臉迭聲尖叫,她氣憤捶打梅應朗,並把被水淋到睜不開眼睛的小臉轉來轉去,一邊叫著:
「你放開我——放——」
梅應朗抓穩差點滑倒的女人,被四處噴濺的水花濺得全身濕漉漉,但他沒心情感受這些。除了交貨日子一天天逼近,他現在還擔心一件事。
老爺子好像不在家。這麼晚了……他臉微偏,看著窗外墨黑的天色,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你放開我!不——不許——」
王家別墅的花園裡只剩稀微的夜燈,大宴賓客過後,這份夜闌人靜更顯清冷孤寂。梅應朗更加不安了,這感覺跟身體硬朗的陳媽上禮拜突然中風住院前一樣強烈,也跟他的家人出事當天一樣的強烈。
他對這種事的直覺一向很準……梅應朗望著夜色出神,滿心焦慮。
「阿朗!你快放開馮小姐!」
一聲驚呼在浴室門口響起,想得太出神的梅應朗被叫聲嚇了一跳,下意識放開已經氣炸的女人。梅應朗沒心情去理會這些,他看見因為跟男友大吵一架而雙眼哭腫的金寧,慌慌張張的找出一件浴袍跑了過來。
金家小姐跟他家老爺子情同祖孫。梅應朗正想問金寧知不知道老人的去處,他掛好蓮蓬頭才轉身,還來不及開口,浴室內就響起啪啪兩記清脆的巴掌聲。
挨了兩巴掌的金寧錯愕地看著怒不可遏的馮蜜,這才發現她嘴唇冷到泛紫,牙齒咬不住地直打顫。
「誰允許你這樣對我的!」馮蜜不知自己是氣到發抖還是冷到發抖,總之她現在很想殺人就對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為什麼你老是對我這麼壞!不是瞪我,就是欺負我!一個大男人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你不覺得可恥嗎?!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沒有解酒劑,你不能只用一兩杯水讓我清醒就好嗎?!」
「阿朗,辛苦你了。這裡由我來陪馮小姐就好。」金寧趕緊過來把浴袍披在馮蜜身上,並死命拉住想撲過去跟王家保鑣拚命的她,柔聲勸著:「馮小姐,你快點泡個熱水澡,以免著涼了。」
「你脾氣很差耶!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是女孩子耶!」
梅應朗的壞脾氣真的被她惹出來了,他指著金寧微腫的左頰,厲聲道:「你看看金小姐的臉頰,這是你打的,快向金小姐道歉!」
「阿朗,」沒想到戰火會延燒到她身上來,金寧嚇了一跳,趕緊緩頰:「馮小姐是掙扎中不小心打到我,她不是故意的。」
馮蜜被梅應朗的厲斥嚇呆了,轉頭看見金寧臉上的紅腫竟是出自她的傑作,她簡直嚇壞了。
她死都不會再喝醉了!寧死不喝!下不為例!馮蜜在心底狠狠發誓。梅應朗那雙太過澄澈的嚴厲眼神讓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不敢迎視,她心裡對金寧覺得歉疚,但在這個可惡的保鑣面前,無論如何她就是拉不下臉向金寧低頭。
馮蜜百般抗拒地推諉著:「我喝醉了,我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事了。」
在金寧的催促下轉身想出去的梅應朗聞言,更生氣了。「不會喝酒,你就不要喝!喝醉之後不管你記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做錯事,你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快向金小姐道歉!」
馮蜜從來沒有這麼下不了台,感覺到眼淚在她熱熱的眼眶中打轉,她拚死忍住淚水。這種時候采哀兵姿態,實在太可恥了。她難堪地看著努力和緩氣氛的金寧,她的溫柔善良更加突顯自己的蠻橫不講理。
梅應朗正氣凜然的態度,換在其它時刻她會大聲叫好,可不是在這種時候、在金寧面前……她有她的自尊呀,可惡的梅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