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忘了王家人的存在,梅老師趕緊脫下外套,披在弟弟身上,並且不顧他反對,硬把男孩冷得教人擔心的兩隻手握入她雙掌間摩擦取暖:梅老師依然把即將邁入青春期的小弟當嬰孩一樣噓寒問暖著:
「你是不是很冷?」
小男孩瞄瞄圍觀群眾,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很想把手抽回來,但又怕傷到他姊姊的心,最後,個性善良的小傢伙只是渾身下自在地嘟囔一句:
「我不會冷啦。」
小弟彆扭的語氣,讓梅老師猛然想起王家人也在場。
只想趕快帶弟弟回宿舍換衣服,她心不在焉的看著王家少爺。「您的衣服我一定會賠給您。我家小弟活潑好動,真的很抱歉,請您見諒。」
世上沒有人可以對這麼美麗的一張臉生氣,沒有人。
就連浪蕩成精的王家少爺,也不例外。
親眼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王家老爺滿意了。「你——」
「王董!稀客稀客,怎麼不打聲招呼就過來了。」
校長略帶責怪的爽朗聲音切了進來,打斷王老爺的話,他眼尖地看見梅老師因此而鬆了口氣。
「梅老師跟我說您來了,我還當她在跟我開玩笑呢,沒想到真的是您大駕光臨了。」校長走過來拍拍王老爺肩頭,由他的動作,不難看出兩人交情匪淺。
「咦!這不是賢侄嗎?你這身衣服是——」看見衣著一向光鮮亮麗的大少爺渾身髒兮兮,顯然是跌了一跤,校長放聲大笑著轉向警衛:「陳老弟,麻煩你去張羅一套衣服過來給王少爺穿好嗎?」
笑著吩咐完,校長突然瞄到另一尊髒兮兮的小傢伙。
看清楚是誰後,他笑著打趣:「小子,你今天又掉進湖裡了嗎?」
小男孩一臉被侮辱了的模樣,鄭重地澄清:「我今天只有跌倒而已。」
「你們聽到沒有?他說他只有跌倒而已。」校長哈哈大笑,顯然被他稚氣的回答逗得很樂。他故意左右瞧著空蕩無人的寧靜校區,佯怒道:「現在是午睡時間,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你們老師沒有說過午睡時間不可以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玩嗎?」
「我們今天只有上半天而已。」
「又而已?」
男孩急了。「真的!不信你問姊姊!」突然想起班導的提醒,急亂中他立刻更正:「不信你問梅老師!」
這下子不只校長,連擔心弟弟著涼而緊張兮兮的梅老師都笑了。
梅老師撫摸弟弟太過認真的臉蛋,於心不忍地笑道:「校長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緊張呀。」
下課鐘聲驀然響起。
校長搖搖頭,轉頭對王家父子打趣道:
「午休時間結東了,小麻雀要放出來了。王董,您可要站穩,別嚇著了。」果然,原本寂靜無聲、像一座空城的校園,在鐘聲敲完最後一聲時已經像一座永不打烊的市集般鬧轟轟的。
「王董,您來得正好,我們高中部的新大樓過幾天要落成了。」校長領著貴客朝通往新大樓的方向走去,沿途介紹著他引以為傲的校園。「我們往這邊走。梅老師,你趕快帶小朗回去換衣服,這種氣候很容易著涼的。」
「好的,多謝校長關心。」梅老師拉著弟弟,戰戰兢兢地向王家父子點頭致意。「王伯伯,關於令公子的衣服——」
「你走吧。」王老爺並未點破她將校長搬來當救兵的心思。
「好的。」直到鬆了一口氣的這一刻,梅老師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不安。「我們失陪了。」
姊弟倆共撐一把雨傘細聲交談著,離開眾人的視線。
王家少爺尾隨眾人走上穿堂時,看見梅家姊弟突然走入銀杏樹下,兩人好像在商量什麼事,只見美得令人心神不寧的梅家姊姊為難地看著一臉堅持的弟弟,猶豫好半晌後,終於妥協地點點頭,冷不防地低頭吻一下弟弟額頭。
梅家小弟傻眼!
錯愕摸著被親吻的地方,他緊張地東張西望著,生怕同學路過撞見似地,他那驚慌失措的動作,讓美若天仙的梅家姊姊笑了起來。
比起梅老師驚人的美貌,眼前這一幕,更令王家少爺心動心折。
在小傢伙彆扭的舉止中,梅家姊弟分頭而行。
他們一個往行政大樓走去,邊走邊回首張望;另一個則朝聽說是宿舍的大樓跑過去。小傢伙一面跑還一面對頻頻回顧的姊姊揮手,催她快點回辦公室,彷彿知道姊姊對年紀尚小的他會放心不下似的。
梅家姊弟之間的羈絆,不知為何,竟深得令王家少爺嫉護。
看見校長被一個男老師叫住談話,王家少爺的眼睛直勾勾瞧著那抹美麗的存在,他沒轉頭,閒閒地問著身邊那位對梅家姊弟同樣感興趣的人。
「你可以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嗎?父親大人。」
「說話不要不清不楚。」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梅家姊姊的身影終於消失,王家少爺這才懶懶地請教他父親:「人家校長不知道我們要過來,你急召我過來,是為了什麼呢?給老朋友一個驚喜?」
沉默倏然降臨王家父子之間。
與父親大人無言地對峙不到十秒,王家少爺受不了,率先舉起他的左手臂投降了。「知道了知道了,當我沒問吧。」
他柔順的態度並未取悅到父親,反而更加惹火他。
王家老爺舉步越過他時忿然丟下話:「這裡沒有你的事了,滾回去!」
舉步欲跟上,王家少爺聞言,猛然停步,眼神隨即蒙上了一層陰影。
沒有他的事了?
*** *** ***
進入六月之後,陰雨綿綿的北台灣終於放晴。
梅雨季節過去,天天晴空萬里,大家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開朗多少,原因是氣候反差太大,眾人受不了酷熱的燒烤,反而天天熱得哇哇大叫。開頓國小裡,大概只有梅老師和人工湖不受天候異常所苦。
不論氣溫多高、當天是否創下當月當年或者千百年來的最新紀錄,梅老師身上似乎沒有汗腺似的,總是一身冰肌玉骨;與人交談,她也總是輕聲細語,一點都不會心浮氣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