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大汗地,馮蜜總算把豆腐分成四批,支離破碎地夾回碗裡,她抬頭,看見梅應朗在夾青菜,趕忙又將筷子伸了過去——
「我又沒說我要吃青菜。」
瞪著這次直接把青菜送到她碗裡的男人,馮蜜刁鑽說完,低眸,這才驚訝地發現她碗裡的菜堆積如山。馮蜜突然飽了,而且飽到很想吐。難怪房助理老說她自作孽……她到底在對付誰啊?真是自討苦吃耶。
馮蜜揉著額頭認命地吃著菜時,突然聽見一個吞吞吐吐的聲音——
「老爺子,他……」
知道這位前王家保鑣忠心耿耿,即使被開除了,還是無法不去關心前僱主的健康狀況。馮蜜等了一會,故意嬌滴滴地托腮反問:
「老爺子什麼呀?」
梅應朗突然靜默了下來,不發一語的吃著飯。他與小老闆幹了一架,曾經腫得像豬頭的臉龐,經過長達半個月的放任不管,臉上的傷多半已癒合,只剩下傷勢較為嚴重的左眼眼角與左下巴處猶有瘀青隱約可見。
根據資料記載,梅應朗是繼室所生,他有四個同父異母的手足——三個哥哥和一位大美女姊姊。他與原配子女的年紀差距懸殊,不過,梅應朗唯一的姊姊,那位被視為上流社會千金典範、一出現便奪走男人呼吸的絕世大美女,據說對梅應朗照顧有加,非常愛護她這個異母弟弟。
認識梅家的人都說,梅家姊姊與小弟弟的感情非常好。
梅家出事之後,所有的關係人都潛逃出去,唯獨梅應朗這豬頭,責任心太重,太有良心、太傻,死都不肯離開。他大哥的女兒梅香潔也夠傻,居然跟著她的傻瓜小叔叔留下來,兩人一起扛著家人留下的爛攤子。
馮蜜打量著簡陋破舊的三合院,心情有些複雜。
夜霧濃重,寒風陣陣,平台上只有一盞很省電的小燈泡從梅應朗身後的竹竿上斜照下來,染布在他倆頭上飄舞。白天看起來心曠神怡的布海,入夜後有著出奇嚇人的驚陳效果。
一股類似半夜十二點、獨自一個人看完貞子系列電影之後會冒出來的寒意,猛然竄過馮蜜的美背,她不自覺地朝梅應朗那邊縮了過去,顧不得正在解決剩菜剩飯的他納悶地瞟著她。有一件事,她也很納悶——
王家跟梅家只是泛泛之交,為何王爺爺肯為梅家人做到這種地步?
梅家掏空的二十二億,最後居然是交情泛泛的王爺爺出面解決的。聽說債權重整之後,這筆錢最後談判到只需還款一成,也就是兩億。最後是由王家代墊的,因此,王家變成梅家唯一的債主。
這是梅應朗為王家人賣命的原因嗎?在王威看他不順眼的情況下?
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一面倒的站在梅應朗這邊幫他說話,明明跟他不是很熟,又老是被他瞪,對他卻特別心軟,一定因為他太有責任感的關係。
「討厭!」
看見正在舀湯的梅應朗被她嚇了一跳,馮蜜終於有點滿意了。
她翻翻白眼,支著氣嘟嘟的腮幫子,不怎麼情願地向他報告:「王爺爺回家靜養了,復原情況良好。他終於大義滅親,解除王叔的總裁職務,這表示他身體很健康不是嗎?最氣人的事是,錢總陣前倒戈了,他投效敵營,倒戈了!」一手揪住梅應朗的領口,將他拖到她面前,義憤填膺地埋怨著:
「梅應朗,錢西官就那麼想要暢流嗎?!跟我們拆伙之後,他居然厚著臉皮跑去跟王爺爺合作了!這人有沒有一點節操、有沒有一點廉恥心呀!他真氣人耶!金寧怎麼教男朋友的!他害我這陣子天天被堂哥恥笑,我有幾個豬頭堂兄弟你知道嗎?十個!為了UCT投資銀行的職位,他們天天跑來煩我,天天對我疲勞轟炸!房助理這陣子偏偏遲到早退,沒辦法幫我擋人。我好怕自己會失手殺人,一氣之下就跑來找你了。反正大家都很好,就我最倒楣了。你也多關心自己吧,真是的。」
狠狠發洩完,突如其來的靜默讓馮蜜皺了皺眉頭,她問著:
「我好激動,都是豬頭害我的。鬍子家聽得到嗎?」
「聽不到。」
「真的嗎?」
「我安慰你的。」梅應朗莞爾一笑,將她激動的手自他領口拿開。
馮蜜也覺得好笑,笑嗔:「既然安慰了,就不要說出來呀,真討厭。」
焦躁不安了好幾天,聽到王家老爺子身體無恙,梅應朗總算放心了。看看屋外的霧氣越來越濃,濕氣很重,梅應朗收拾好杯盤之後走了下去。
馮蜜逕自踱王平台邊,看著雲霧繚繞的山村。
她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台北那堆豬應該去招待所鬼混了,她可以回去加班了。嗚,好討厭,早知道就把電腦帶來這裡工作。那時候被六堂哥氣到奪門而出,什麼都來不及帶,只記得學長送她的小雞。因為她要是不小心把那些雞養死,害學長傷心,房助理會恨她一輩子。那好可怕哦。
「我要去工作了。」洗好碗盤後,梅應朗拿布擦著手走出來。「你——」
「你去忙吧,工作沒趕完很痛苦。我也要回公司加班了。」
「今天霧很大,山路很難開,你應該早點回去的。」梅應朗不放心。「你要不要住村長家,明天再回去?我幫你跟她打聲招呼就好。」
「不行啦,我有三份財報要重組,後天就要跟債權銀行開會了。」
梅應朗掙扎了一會。雖然工作超趕,但他實在無法讓她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氣候下獨自開車回家。「我載你回去,我進去拿外套,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我——天呀!地上怎麼全濕了!」
聽到嬌呼聲,想回房拿外套的梅應朗嚇了一跳,趕忙轉回來,下意識的伸出手臂想要護住今天第二個從這座台階摔下來的女人。
只差一點點……
半躺在木梯上的兩人,幾乎臉貼臉,眼睛都瞠得大大的。